影子路径并非行走于实体空间。
踏入其中的瞬间，众人便感到一阵失重般的恍惚，仿佛跌入了光与暗的夹缝。四周不再是岩石或能量构筑的景象，而是流动的、模糊的色块与难以名状的低语回声。时间感变得错乱，短短几步，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飘流，又似乎只是眨眼一瞬。
当脚重新踏上“实地”时，周围的景象已彻底改变。
这是一座无法用“宏伟”或“巨大”简单形容的殿堂。穹顶高远，没入深邃的黑暗，看不到尽头。支撑殿堂的不是柱子，而是一根根如同活物般缓慢呼吸、蠕动、表面流淌着晶莹光泽的、半透明的巨大“钟乳石”或“石笋”——不，那更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巨大骨骼或能量结晶，与地脉浑然一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近乎粘稠的自然能量，但这能量并非单纯的阴或阳，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未分、却又暗含秩序的原始状态，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岁月的尘埃与法则的碎片。
光线来自殿堂中央，以及四周那些“活体晶柱”内部自发流淌的、幽暗却清晰的冷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朦胧而神秘。
殿堂中央，是一个由无数大小不一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圆石垒砌而成的、形似古老祭坛的宽阔平台。，盘踞着此次会面的正主——
白蛇仙人。
它的体型并非想象中那种夸张到遮蔽视野的庞大，甚至比湍津姬还要“小巧”一些，但其存在感却充塞了整个殿堂，仿佛它就是这方空间的意志延伸。通体覆盖着莹白如玉的鳞片，每一片都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隐约可见内部有更加复杂的天然纹路。它的姿态慵懒地盘绕着，修长的身躯线条蕴含着无法形容的力量与优雅。头颅并不狰狞，反而有种异样的、符合某种古老美感的轮廓，额头上生着一对如同白玉雕琢、枝杈分明的短角。最摄人心魄的是它的眼睛——并非蛇类的竖瞳，而是一双重瞳！外圈是深邃的暗金色，内圈则是更加幽暗的紫色，瞳孔深处仿佛旋转着星云的涡流，蕴含着无尽的智慧、沧桑，以及一种非人的、俯瞰众生般的漠然与好奇。
它仅仅是平静地注视着刚刚从影子路径中“跌”出来的众人，那股源自生命层次与岁月积累的无形威压，便让除了佐助外的所有人呼吸一窒，体内查克拉不由自主地凝滞。重伤未愈的重吾和水月更是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琉璃紧扶着昏迷的玄，冰蓝色的眼眸中对上那双重瞳时，也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但她咬紧牙关，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松开玄。
佐助上前一步，万花筒写轮眼已然开启，紫色的瞳力流转，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威压，微微颔首：“白蛇仙人。”
“宇智波家的小辈，还有……有趣的客人们。”白蛇仙人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苍老、沙哑、雌雄莫辨，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打在心灵深处，“以这种方式来到老身的‘真言殿’，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的礼节。尤其是……这个孩子。”
它的目光，越过佐助，落在了被琉璃搀扶着的玄身上。那双重瞳中，暗金色与紫色的涡流微微加速旋转，仿佛要将玄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平衡的种子，契约的锚点，观察者的标记，虚渊的低语回响，终焉的星火余烬……还有刚刚在‘仲裁之碑’获得的、临时的‘协议认可’。”白蛇仙人缓缓道出玄身上的“标签”，每一个词都让佐助等人心头一沉，“如此多矛盾且高位格的力量特质，强行糅合在一个尚未完全成长的人类躯壳与灵魂之中……像是一件粗糙却潜力惊人的‘半成品’，或者……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与‘试验场’。”
它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品味：“那么，告诉老身，你们历经险阻，甚至差点折在湍津那里，也要来到龙地洞，所求为何？仅仅是为了躲避‘观察者’那烦人的‘目光’？还是说……想要从老身这里，得到关于这些‘标签’的答案，甚至……解决之道？”
佐助直视白蛇仙人，冷静地回答：“两者皆有。我们需要一个‘观察者’难以轻易触及的庇护所，让他有时间适应和掌控体内的力量。同时，我们也需要了解，他身上的这些‘标签’意味着什么，那个所谓的‘古老盟约’又是怎么回事，以及……我们该如何应对随之而来的危险。”
“直接，倒也坦诚。”白蛇仙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殿堂的“晶柱”也随之微微共鸣，“庇护，老身可以给予。龙地洞深处，受‘盟约’与地脉双重保护，即便是‘观察者’的‘直接目光’，也难以完全穿透。只要你们留在核心区域，短期内是安全的。”
“但答案与解决之道……”它重瞳中的光芒变得深邃，“知识，尤其涉及‘盟约’与那些古老存在的知识，本身便带有重量与代价。老身为何要无偿告诉你们？或者说，你们……能付出什么，来换取老身的‘解惑’与‘可能的帮助’？”
交易。果然如此。佐助早有预料。
“我们可以提供有限度的‘研究配合’。”佐助指向玄，“他身上的‘变量’组合，即便是仙人您，也应该未曾多见。在确保他安全与自主的前提下，您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观察与研究，了解这些力量共存与互动的模式。这对您理解‘盟约’框架下的力量规则，或许也有参考价值。”
“哦？用自身作为‘研究样本’来交换？”白蛇仙人的目光饶有兴趣地在玄和佐助之间移动，“很有魄力的提议。但还不够。‘观察’他，固然有趣，但老身更想知道的是——‘变化’。当这些力量在他体内继续成长、冲突、融合，最终会导向何种结果？是走向崩溃，还是孕育出全新的、可能打破现有平衡的‘可能性’？这过程本身，比静态的‘样本’更有价值。”
它微微抬起一段洁白的身体，靠近了些许，无形的压力陡增：“所以，老身的条件是：你们可以留在龙地洞核心区域，获得庇护。老身也会解答你们的部分疑问，甚至在他力量失控时提供有限的‘调理’帮助。但作为交换，他必须留在龙地洞，直至他体内的力量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阶段性平衡’，或者……出现明确的‘质变倾向’。在此期间，老身拥有对他力量变化过程的‘优先观察权’与‘有限干预权’——当然，会以不危及他根本存在和自由意志为前提。如何？”
这条件比预想的更加深入，也更具风险。“有限干预权”的边界如何界定？完全由白蛇仙人说了算。玄几乎成了龙地洞长期观察的“实验体”。
“这……”琉璃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有限干预’的范围是什么？如何保证玄的安全和自由？”
白蛇仙人的重瞳转向琉璃，目光在她手背的契约符文和额间若隐若现的“生命之芽”虚影上停留：“小姑娘，你的‘契约’与‘生命’之力，是他重要的稳定锚。你的担忧，老身理解。‘干预’仅限于当他的力量冲突即将导致自身崩溃，或引发可能危及龙地洞根本的‘盟约级扰动’时。老身可以‘古老盟约见证者’的名义起誓，不会主动损害他的灵魂根基与成长潜力，也不会将他永久囚禁。当‘阶段性平衡’达成，或他主动提出离开且力量不会即刻暴走时，去留自便。”
以“古老盟约见证者”名义起誓，这分量极重。对白蛇仙人这样的存在，誓言本身可能就带有强大的约束力。
佐助沉吟。这无疑是巨大的风险，将玄的部分掌控权交给了喜怒无常、深不可测的白蛇仙人。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选择。外有“观察者”虎视眈眈，内有力量冲突危机，龙地洞的庇护和古老知识不可或缺。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呻吟响起。
“呃……”
玄，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涣散，随即迅速聚焦，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白蛇仙人那双重瞳，身体本能地紧绷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似乎体内新建立的、脆弱的平衡让他保持了一定的清明。
“玄！你醒了！”琉璃惊喜交加，紧紧握住他的手。
玄微微点头，目光扫过佐助、重吾、水月，最后重新看向白蛇仙人。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部分对话，声音沙哑却清晰：“我……同意这个交易。”
“玄！”琉璃担忧地看着他。
玄对她露出一丝安抚的、虚弱的笑容，然后看向白蛇仙人：“但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哦？说说看。”白蛇仙人似乎并不意外。
“我的同伴，包括琉璃，他们可以自由出入龙地洞，或者选择留下陪伴，但不能受到任何形式的强制或伤害。并且，在我‘配合研究’或接受‘调理’时，琉璃必须在场。”玄很清楚，琉璃的契约之力是他保持自我、抵御可能的精神侵蚀或意志干扰的最重要保障。
白蛇仙人的重瞳在玄和琉璃之间转了转，缓缓点头：“可以。眷属的陪伴，有时确实有助于‘变量’的稳定。只要他们遵守龙地洞的基本规则，不触及核心禁地，来去自由。那么……契约成立？”
“成立。”玄郑重道。
佐助也点了点头，代表小队接受了这个交易。
“很好。”白蛇仙人似乎满意了，它庞大的身躯微微舒展，殿堂内的压力也随之减轻不少。“那么，作为契约成立的第一项‘解惑’，你们可以问三个问题。关于‘盟约’，关于‘观察者’，关于他身上的力量……都可以。但答案的深度，取决于问题本身和老身的心情。”
机会难得。佐助、玄和琉璃快速交换眼神。
玄深吸一口气，问出了第一个，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仲裁之碑’对我做的‘协议认可’，究竟是什么？对我有什么具体影响？”
白蛇仙人的重瞳中闪过一丝赞赏：“直接触及核心。‘仲裁之碑’是‘古老盟约’签订时，由多位见证者共同设立的几个‘公证与仲裁节点’之一，分散在像龙地洞这样的特殊圣地深处。它的作用，是在‘盟约’框架内，对触及规则边界的‘异常变量’或‘协议冲突’进行临时性的‘定义’、‘归类’与‘权限赋予’。”
“你身上汇集了多种受‘盟约’关注或制约的高位格力量特质，且彼此冲突，已经构成了一个微型的‘规则冲突点’。石碑读取了你的状态，根据古老的协议条款，暂时将你‘定义’为一个‘受监管的待观察复合变量’，并赋予了你一层临时的、极低层级的‘协议保护’——这层保护无法抵抗主动攻击，但会让‘盟约’相关方（如观察者）在对你进行直接、高强度的‘协议性干预’（比如强行归档或抹杀）时，需要更复杂的流程或面临‘盟约反噬’风险。简单说，你从‘可随意处置的野数据’，变成了‘有临时编号的档案’，‘观察者’再想直接吞掉你，需要更多手续，也更容易触发警报。”
玄心中稍定，这至少是一层保障。
佐助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观察者’的本质是什么？它们的目的，以及与其他古老存在（比如虚渊、终焉）的关系？”
白蛇仙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跨越漫长岁月的记忆信息。“‘观察者’……在盟约体系中，更接近‘记录者’与‘秩序维护者（自认为）’。它们并非单一实体，更像是一个基于某种古老‘核心协议’运行的、高度理性化（甚至机械化）的集合意识或系统。其源头已不可考，或许与世界诞生之初的某种‘记录法则’有关。”
“它们的目的，从‘盟约’的角度看，是收集、归档一切‘异常数据’与‘变量信息’，完善其庞大的‘宇宙档案馆’，并试图从中推导出终极的‘秩序模型’。它们视‘虚渊’（混沌、侵蚀、无序的化身）和‘终焉’（毁灭、重启、极致的‘热寂’倾向）为需要被‘归档’或‘隔离’的‘重大异常’。在古老的冲突后，‘盟约’限制了它们直接出手干预物质世界的权限，迫使它们采用更间接的‘观测’、‘标记样本’、‘引导变量’等方式来履行其‘协议’。”
“三者关系复杂，在盟约框架下形成脆弱的动态平衡。‘观察者’在规则内‘观测’并试图‘引导’变量远离‘虚渊’与‘终焉’的影响；‘虚渊’则不断侵蚀规则的边界，试图将一切拉入混沌；‘终焉’则如同定时爆发的火焰，周期性地‘清理’过度积累的‘异常’或‘混乱’。老身的龙地洞，以及其他一些古老圣地，则是盟约的签署方与维护节点之一，负责镇守地脉，稳定局部，并在必要时充当‘仲裁’的场所。”
信息量巨大，让众人对世界的认知再次被颠覆。
琉璃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仙人，您之前提到玄身上有‘虚渊的低语回响’和‘终焉的星火余烬’，这具体指什么？是如何沾染上的？危险程度如何？”
白蛇仙人的目光再次聚焦玄，重瞳微微眯起：“‘虚渊的低语’……或许源于你接触过被高度虚渊力量污染或侵蚀的事物或存在？比如，某些来自世界夹缝或深层暗面的‘禁忌知识’，或者与‘虚渊’相关的‘契约者’、‘造物’？其回响会潜移默化地放大内心的阴暗、偏执、对秩序的破坏欲，或者让你更容易被混沌力量吸引。”
“至于‘终焉的星火’……更罕见。通常只有直接接触过‘终焉’力量的爆发残留，或者自身命运与某种‘终结’、‘涅盘’、‘极致毁灭后新生’的概念强烈绑定，才可能沾染。它既带来毁灭的冲动与灼痛，也可能蕴含‘破而后立’的极端潜能。”
“如何沾染，恐怕要问你自己经历过什么。至于危险……它们如同潜伏的病灶和炸药，平时被‘平衡’与‘契约’压制，但在你力量冲突、精神虚弱或遭遇特定刺激时，就可能被引爆或放大，将你引向疯狂、自我毁灭，或者变成吸引‘虚渊’、‘终焉’进一步关注的‘信标’。”
玄心中凛然，立刻想到了“残梦”中的经历、沼泽下的诡异存在、以及与“终焉”概念可能相关的“空洞”解析……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埋下了如此多的隐患。
三个问题已毕。白蛇仙人缓缓道：“解惑至此。你们可以在殿堂侧方的‘客居晶巢’暂歇。那孩子需要时间适应新的平衡状态。七日后，老身会开始第一次‘观察调理’。”
随着它的话语，殿堂一侧的几根较小的“晶柱”表面，光华流转，形成了门户般的入口，内部隐约可见舒适的空间。
交易达成，初步解惑，但也带来了更多沉重的真相与未知的风险。玄在琉璃的搀扶下，与同伴一起，走向那暂时属于他们的“客居晶巢”。
身后，白蛇仙人重新盘踞，重瞳缓缓闭合，唯有那苍老的声音，如同预言般，在玄的脑海中留下最后一句低语：
“好好休养吧，有趣的变量。暂时的安全，并不意味着风暴已经过去……恰恰相反，当你身上的‘协议认可’光芒亮起时，或许，一些沉睡的‘眼睛’，也已经因此……睁开了。”
玄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心中却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阴霾。
龙地洞的庇护，究竟是安全的港湾，还是另一个更加精密、更加无从逃离的观测牢笼？而那些因“协议认可”而可能被惊动的、沉睡的“眼睛”，又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