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午夜,暴雨如注,彷彿天空破了个大洞,倾盆而下的雨水疯狂地鞭打着这座不夜城。每一道闪电撕裂夜幕,都短暂地照亮城市扭曲的轮廓,旋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
手腕上的军用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他抬手按下接听键,一个女声随即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慵懒,像猫爪般轻轻搔刮着耳膜,却又暗藏着致命的危险,像毒蛇的信子般精准地撩拨着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陈子序的心猛地一沉,握着通讯器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每一根神经都高度警惕。
通讯戛然而止,只留下冰冷的忙音和滋滋的电流声。陈子序缓缓掐灭烟头,金属烟盒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稜角硌得皮肉生疼,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片冰寒。这个女人,陈露露,就像一朵盛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带刺玫瑰,美丽、诱人,却又致命。每一次她的出现,都伴随着无法预测的危险和令人心悸的诱惑,让人爱恨交织,欲罢不能。三天前,当刘晓璐为了偷拍那宗足以震动国家安全的间谍交易现场而突然失踪时,他心底某个角落就隐隐有了预感——&34;暗星&34;组织,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筹码,他们一定会用最狠毒、最诱人的方式设下陷阱,而陈露露,就是那个最完美的诱饵。
郝剑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后,几乎佔据了整个门框。他战术背心里别着的军刀在廊灯下泛着慑人的冷光,那是他从不离身的夥伴。这位能徒手掀翻装甲车的熊系壮汉,此刻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解,平日里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凝重,&34;严副局长刚签发了对陈露露的a级通缉令,全城布控,就等她现身。这明摆着是个陷阱,她就是想引您上钩,我们不能让她得逞!
实验室方向突然传来键盘被敲击得近乎爆裂的声响,密集得如同急促的鼓点,显示出操作者内心的焦急与亢奋。
凌希玥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她苍白的小脸上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原本一丝不苟挽起的发髻也散乱下来,几缕黑发垂落在额前,更添了几分憔悴。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闪烁着智慧与执着的光芒。全息投影上,复杂的星图坐标正以每秒十二万次的频率进行着疯狂重组,无数数据如瀑布般流淌。几颗不规则的金属碎片在能量场中悬浮自转,表面布满了神秘的蚀刻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变化,正与天文台伺服器残留的破碎数据一点点地吻合、拼接。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电机嗡鸣声响起,陈晓墨的轮椅碾过走廊上的积水,悄无声息地滑进指挥中心。这位以冷静和缜密着称的蛇系情报分析师,指间依然夹着那支从不点燃的香烟,烟雾似乎只是他思考时的某种寄讬。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透着几分病态的美感,但那双深邃的瞳孔里,此刻却映着刚破解出来的银行流水数据,闪烁着精明的光芒:&34;有新发现。表面上是慈善家,实则为&39;暗星&39;提供资金支持的傢伙,昨晚通过瑞士银行向一个巴拿马空壳公司秘密转账两千万美金。我们追踪到收款账户的ip地址,最终指向&34;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陈子序,语气凝重,&34;南郊废弃码头。
一切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危机四伏的地点。
陈子序的军靴重重踩在地板上,将一个尚未完全熄灭的烟头碾得粉碎,火星四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湧的情绪,眼神变得锐利如刀:&34;通知廖汉生,三分钟后,简报室开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空气中瀰漫着雨水的湿气、电子设备的微热以及无形的紧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一场关乎生死、关乎国家机密的较量,已然拉开了序幕。而陈子序知道,他所面临的,不仅仅是外部的敌人,更是一场内心深处,关于信任与背叛、理智与情感的双面抉择。
锈迹斑斑的巨型起重机,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狰狞的阴影,沉默地俯瞰着这片被城市遗忘的废弃码头。海风裹挟着咸腥与铁锈的气息,钻进每一道裂缝,呜咽作响。陈子序推开三号仓库那扇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彷彿在抗议这不速之客。他的战术靴踏过满地的碎玻璃和锈蚀的金属片,发出刺耳的“咔嚓”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神经上。
仓库中央,一个巨大的集装箱上,斜坐着一个穿火红色旗袍的女人。那抹红,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妖异,与周遭的破败灰败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旗袍的开叉大胆而性感,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一截白皙的小腿若隐若现,肌肤上,一枚暗金色的鸢尾花纹身如同活物般蛰伏着——那是i6特工的专属标志,像一道无声的警告,也像一个致命的诱惑。
“陈组长比我想象的更有种。”女人晃着手中的红酒杯,缓缓起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砂纸轻轻划过心尖。猩红的液体在水晶杯中随着她的动作划出危险的弧线,彷彿随时会泼洒出来,点燃空气中的紧张。她叫陈露露。
她摘下右耳的珍珠耳环,随意地朝陈子序扔了过来。他伸手稳稳接住,冰凉的触感下,微型窃听器正发出微弱而持续的蜂鸣,像一只不安分的虫子。“别紧张,陈组长,”她红唇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这次,我真的是来谈合作的。”
“刘晓璐在哪?”陈子序的声音冷得像冬夜的寒冰,不带一丝温度。他一步上前,左手闪电般扣住她纤细的脖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她细腻的皮肉里。女人身上传来一股馥郁的香水味,甜腻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这味道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三年前,在伊斯坦布尔,他那位殉职的搭档林岚,身上也有过类似的、令人心悸的妩媚,以及同样致命的危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蔓延开来。
陈露露似乎并未因窒息而惊慌,反而微微扬起下巴,红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垂,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城郊化工厂,地下三层。但你得先看看这个。”她空着的右手猛地扯开旗袍精致的内衬,心口处,一片完整而复杂的星图纹身赫然映入眼帘,线条流畅,色泽暗沉,与凌希玥夜以继日破解出的密钥图案完美重合,分毫不差!“我是北约‘夜莺计划’的卧底,代号‘红皇后’。”
陈子序瞳孔骤缩,扣着她脖颈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半分。这个秘密太过震撼,让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就在此时,仓库穹顶突然传来金属被强行扭曲的刺耳声响,如同巨兽的哀嚎。陈子序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将陈露露拽到集装箱巨大的阴影之后。几乎在同一秒,数枚子弹呼啸着擦过她方才发髻所在的位置,精准地钉进后面的锈铁墙壁,迸出的火星如同地狱的鬼火,瞬间照亮了陈露露骤然苍白的脸,以及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真实的惊惧。
八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仓库横樑上跃下,落地无声。他们战术头盔侧面的暗星标志,在微光夜视仪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绿光,那是“暗星”组织的死亡图腾。
“看来孙天煜比我更急着灭口。”陈露露迅速收敛了惊惶,从高跟鞋细长的鞋跟里抽出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她涂着蔻丹的指尖冰凉,在陈子序汗湿的掌心飞快地写下一串坐标,触感细腻却带着一丝颤抖。“化工厂的通风管道图,密码是你左胸口袋里的狗牌编号。”
陈子序的手指猛地一紧,扣住了她写字的手腕——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防备意味的动作,让她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瑟缩了一下,身体瞬间僵硬。女人眼底闪过的惊惧绝非作伪,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彷彿某个深埋的、痛苦的创伤记忆被瞬间触发,让她短暂地失去了伪装的能力。他脑中骤然闪过陈晓墨对“暗星”组织成员的心理侧写:“他们对待叛徒的方式极其残酷,其中一种,便是活体摘除杏仁核,让其永远失去感知恐惧的能力,变成行尸走肉” 难道她?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
“为什么帮我?”他死死盯着她旗袍开叉处,那片白皙肌肤上隐约可见的、几不可辨的陈旧疤痕,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与动摇。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从仓库破损的屋顶灌下,瞬间将两人淋了个透湿。冰冷的雨水顺着陈露露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猛地扯开湿透的领口,心口那片星图纹身的正中心,一个新鲜的、还未完全癒合的刀疤狰狞地蜿蜒着,与周围的纹身格格不入。“因为‘普罗米修斯’装置的核心材料,”她的声音在雨声中突然发颤,带着压抑许久的痛苦与愤怒,红唇被她自己死死咬出了血痕,“是用我弟弟的骨头淬鍊的!”她深吸一口气,雨水混着泪水滑落,“2018年日内瓦物理研究所爆炸案,根本不是意外!”
陈子序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遭雷击!那个案子,他参与过后续的调查整理工作。十七名顶尖科学家,无一生还,现场只找到半枚烧焦的、属于某个大学的校徽。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不幸的事故,直到他突然想起林浩东自首前,在审讯室里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声音嘶哑而绝望:“暗星的人体实验,从孩子开始” 一个可怕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严副局长是‘暗星’在国安部的内应。”陈露露突然用力拽下头上的假发,露出一头利落的银白色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与她之前的妩媚形象判若两人。“他女儿在剑桥读书,实际上是‘老猫’手里的人质。你们的每一次行动路线,都被他精准泄露。”
仓库外,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显然是有人故意引来。陈露露的眼神骤然变得决绝,她突然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地吻上陈子序的唇。那是一个短暂、冰冷、却又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吻。一枚米粒大小的微型晶元,被她灵巧的舌尖渡入他的口中。“这是‘夜莺计划’的全部资料。告诉高局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想回家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推开他,转身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冲向那些黑衣人,手中的毒针精准地刺入离她最近的一个人的颈动脉。火红色的旗袍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中翻飞、绽开,如同暗夜中骤然绽放又瞬间凋零的凄艳花朵。
陈子序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咬破晶元,任由那带着微苦金属味的物体滑入腹中。他转身,用肩膀狠狠撞破仓库后方的玻璃窗,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声,纵身跃入冰冷汹湧的海水里。
当他在三公里外的一处礁石后挣扎着浮出水面时,身后的仓库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也映红了他冰冷的眼眸。
防水通讯器里,几乎同时响起三个焦急的声音——
“头儿!化工厂方向发现晓璐姐的生命信号!很微弱!”是郝剑带着喘息的报告,声音里充满了狂喜与急切。 “子序!严克俭刚刚签发了对你的叛国通缉令!你现在被列为一级通缉犯!”是高崇明沉稳中带着怒火与担忧的声音。 “星图坐标完全破解!‘普罗米修斯’装置的核心部件在”凌希玥清脆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无情吞没,只剩下滋滋的杂音,如同她戛然而止的生命。
陈子序抹去脸上的海水,咸涩的液体混合着某种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滑落,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想起陈露露最后那个眼神,妩媚的表象彻底碎裂后,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的决绝。就像黑夜里独行的人,在背叛与忠诚的钢丝上,踏出了最危险、也最义无反顾的一步。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幽灵船正缓缓驶离公海的边缘。孙天煜站在甲板上,面无表情地将一部加密手机抛进身旁的焚化炉。屏幕在彻底化为灰烬前,最后闪烁的划面,是陈露露旗袍内衬里,那片星图纹身下方,露出的另一处小小的、几乎被掩盖的纹身——一面鲜红的、迎风飘扬的中国国旗。
“将军,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住凌希玥博士。”副官恭敬地递上一部卫星电话,“‘老猫’来电,说,该收网了。”
暴雨如注,冲刷着海面,也冲刷着陈子序疲惫而坚毅的脸庞。他手腕上的战术手表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个新的加密通讯请求。发信人一栏,赫然显示着那个被他深埋心底,以为早已阴阳相隔的名字——林岚,他三年前在伊斯坦布尔牺牲的搭档。
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跳动。他颤抖着手指,接通了通讯。
通讯接通的瞬间,一个熟悉而又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电流的杂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陈子序救我”
那声音,分明是陈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