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县城下。
刘锜与刘光世的大军已然抵达,见到的却是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守军甲胄鲜明,一片如临大敌的景象。
两人在阵前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看来,张奎,张叔夜他们是铁了心要跟着齐王走了。” 刘光世语气晦涩。
刘锜望着城头那面陌生的“齐”字旗,沉默片刻,抽出佩剑:“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既已至此,无他法矣。
“传令封锁建康所有要道,切断补给。”
“攻城!”
江宁县外,中军大旗下。
王贵立马阵前,望着城头严密的守备和那面熟悉的“张”字将旗,眼神复杂。
从怀中取出那面金灿灿的牌子,朝着城头高声呐喊:
“张奎兄弟!可还识得故人王贵否?昔日开封并肩血战,把酒言欢,情谊犹在!
今日王某奉天子明诏,率王师北上,途径宝地,还请行个方便,打开城门!此乃皇命公差,绝无他意!莫要伤了彼此和气!”
城楼之上,张奎的身影出现在垛口后,顺着风传来:“王贵!休要花言巧语!尔等所为,究竟为何,你我心知肚明!
要想进这江宁城,除非岳元帅亲至,手持齐王钧令!否则,我江宁城门,绝无可能为尔等敞开!”
王贵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收起金牌,拔出腰间长刀,刀锋指向江宁城楼:
“张奎!既然你执迷不悟,甘为逆党,那就休怪王某不讲往日情面了!”
他回身,对身后待命的传令兵厉声喝道:
“传令三军!攻城!”
绍兴元年,六月初,真定府以西的某处山林深处。
齐霄靠坐在一间简陋木屋门边,脸上是连日激战刻下的疲惫,甲胄上满是泥点和暗红。
他刚刚带队突袭了一支从河间方向南下的粮队,虽有所获,但过程远比之前凶险。
金军如今押运粮草,动辄便是两三千兵马严密护送,前后游骑放出十里,队伍中还混杂着专门对付骑兵的钩镰枪手与弩车,稍有风吹草动便结阵自守。
“连运粮都这般阵仗了”
齐霄接过甲士递来的水囊,灌了一大口山泉水,喉结滚动。
这固然增加了袭击的难度,却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事实,金国后方被他这番折腾,确实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所以不得不将大量宝贵的兵力与精力,耗在护粮与清剿上。
这间林间木屋是他命甲士提前构筑的众多隐蔽点之一,内里储备了肉干,粗粮。
是难得的喘息之所。
他挪了挪身子,寻了处铺着干草的略微舒服的位置躺下。
自燕京那位皇帝完颜晟震怒,严令大同、河间、大兴三府之地发兵十万围剿以来,这北地比前线还热闹。
最初,他还能凭借神甲军的超常战力与出其不意,在野外摧枯拉朽般击溃一拨拨赶来的援军或地方守备部队。
但随着时间推移,金军改变了策略。
来自北地,擅长骑射的大批轻骑兵被投入战场,他们不再寻求正面决战。
只是远远缀着,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和马匹的耐力优势,不断袭扰、迟滞,一旦齐霄试图反击,他们便迅速后撤,将齐霄所部重骑引入预设的陷阱或援军合围的方向。
最惊险的一次,在河间府北部的平川地带,他被完颜金弹子率领数支金军轻骑轮流纠缠、引诱,在旷野上被迫“赛跑”了三天三夜。
最终被诱入一处三面环山的洼地,四周骤然涌现无数金军旗帜。
那一战,杀得昏天黑地,齐霄阵斩完颜金弹子,彻底坐实凶名。
可神甲军固然骁勇,却也难敌四面八方潮水般的攻击与箭雨。
为了撕开一道缺口,最终以牺牲近千神甲军的惨重代价,才从尸山血海中勉强突围,遁入西面莽莽群山。
自那以后,齐霄便收了硬碰硬的心思。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对着地图自嘲。
面对金军越来越多,越来越狡猾的轻骑搜索与围堵网,他改变了策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将游击的精髓发挥到极致。
广袤的太行余脉与河北平原交界处的丘陵山林,成了他最好的屏障。
一旦发现大队金军游骑逼近,他便钻入深山,凭借系统“收纳”的便利,在崎岖难行的山岭间与金军捉迷藏。
金军轻骑再能跑,到了山林地带也施展不开,更想不到数千“重甲骑兵”竟能匿于群山之中。
往往追兵在山外气得跳脚,他已在山的另一边休息,甚至扑向防御薄弱的村落或小股运输队。
就靠着这种“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流氓战术,他硬是在金国重兵围剿的缝隙中,从真定府一路向东北流窜,河间府、中山府其兵锋所向,甚至一度逼近了更北的兴中府边缘。
几乎将金国整个河北、部分辽东的后方搅得天翻地覆。
如今在金国境内,上至贵族将领,下至普通牧农民夫,可能有人不知南朝临安的皇帝姓甚名谁,但绝对听说过“汉人齐霄”的凶名。
这支神出鬼没,专捅后腰的“神甲军”,已成了笼罩在北地金人心头一片驱不散的阴云。
金军前线补给因此而频频延误,损耗剧增,各地不得不抽调大量兵力用于守备、巡逻、押运。
这无形中极大缓解了正面战场的压力。
齐霄更是在不断的袭扰与反袭扰中,让金国白白损耗了数以万计的兵马,粮秣和军械。
他有时躺在山石上望着星空盘算,再给他一年,不,也许只需大半年,他就有信心用这种方式,让金国后方运转陷入瘫痪。
只可惜他最早安插在真定府外围村落,那些依托箭塔守护的那近千神甲军,以及那些被他组织起来的汉人,还是被金军大队人马杀尽。
“一饮一啄” 齐霄闭上眼,将那一丝黯然与痛惜压下。
战争从来如此,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
不过,算上这一个多月来“签到”所得,神甲军的数量依旧勉强维持在五千五百骑左右,损耗与补充堪堪持平。
他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取出了那封“游驿甲士”送来的王猛信件,刚一展开扫视一眼,就打乱了他前往庆州、济州的计划。
信是王猛亲笔。
“齐王亲启”
五月初五,赵构急令岳飞部放弃青州之围,全军南撤退守扬州。
岳家军十二路主力皆奉命南归,然岳飞率岳云及三千背嵬亲军,违背皇命,北上驰援凌昭将军。
然,东平府伪齐刘豫兵力甚众,岳部救援受阻,现已与凌昭退回大名府协防。
五月初十,朝廷复命韩世忠、刘锜、刘光世三路大军,合计十万之众,水陆并进,直扑我建康根本。
宿州王焕闻讯,已率五千兵马驰援建康,曹成、赵霆等将亦各分兵三千回救。
然朝廷兵多将广,来势汹汹。
五月二十,建康外围之上元、句容、溧阳三县相继沦陷,多位留守将领力战殉国。
水战方面,我水师依仗福船高大为屏障,暂托住韩世忠水师及来援之横江军,然江防压力巨大。
目前,张叔夜、张奎等正死守江宁、清泉等核心据点。
臣已急令苏伯阳、张遇、张鹏、何元庆等部放弃原防线,退守城防。
我军主力于冀南平原亦不得不调整部署,现已从原阵地后撤,退至大名府城外三十里处重新扎营,依托城防稳固阵线。
万幸金军因王爷在北地持续袭扰,后勤紊乱,兵力被牵制,加上正面战场神甲军无需粮草补给,金军前线得不到有效补充,担心战线拉长,已开始收缩至太原等地。
王猛字五月二十三”
“二十三号这是十天前的信了!”
“老子被赵构背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