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虽说还没到九月,但这嵩山脚下,早晚却有了丝丝凉意。
然而叶无忌身上却满是汗珠。
他端坐在青石之上,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两个时辰了。
表面上看,他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可唯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体内,正上演着一出“三家分晋”。
《九阳真经》第二卷“大日初升”,讲究的是积蓄阳气,如日中天。这一个月来,他进展神速,体内那股九阳真气已然初具规模,如同一条刚出世的火龙,在经脉中横冲直撞,霸道无匹。
若是寻常人,练到这一步,只需按部就班,慢慢打通关隘即可。
坏就坏在,叶无忌是个贪心的主儿。
他体内,原本就盘踞着两股不弱的势力。
一股是全真教玄门正宗的《先天功》。这股真气中正平和,浩浩荡荡,占据了丹田气海的大半壁江山。它不争不抢,却轫性极强,任凭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另一股,则是《九阴真经》易筋锻骨篇修来的阴柔内力。
虽说易筋锻骨篇主在改善资质,但毕竟脱胎于九阴,自带一股阴寒森冷之意。
这股内力虽不如先天功雄厚,却胜在精纯诡谲,游走于经脉角落。
原本这两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可如今,这《九阳真经》一来,平衡瞬间被打破了。
九阳真气至刚至阳,最是容不得异己。它就象是个新来的莽撞汉子,看着谁都不顺眼,非要在这丹田里争个老大。
“嘶……”
叶无忌眉头猛皱,溢出一丝痛苦呻吟。
就在方才,那股九阳真气试图冲击任脉大穴,却不想与潜伏在那里的九阴内力撞了个正着。
一阴一阳,一热一冷。
两股真气在经脉中轰然对撞,叶无忌只觉半边身子如坠冰窟,另半边身子却似火烧,难受得想把一身皮肉撕开。
好在《先天功》真气及时涌上,如同和事佬一般,将这两股炸毛的真气强行分开,缓缓化解了这股冲撞之力。
“呼……”
叶无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忧色。
这《九阳真经》第二层,算是练成了,但也卡住了。
体内的这三股真气,如今就象是三个各怀鬼胎的诸候。先天功是周天子,名义上统领全局;九阴是阴险的诸候,时不时抽冷子来一下;九阳则是那造反的草头王,四处点火。
现在也就是先天功强横一点,等哪天九阴或者九阳的内力庞大起来,定然会造反。
“有点麻烦啊。”
叶无忌看着自己的掌心,心中暗自琢磨。
若是不能将这三股真气彻底融合,或者找个法子让它们达成平衡,这以后的修炼之路,怕是要步步惊心。
搞不好哪天跟人动手的时候,这三位爷在肚子里打起来,不用敌人动手,自己就先炸了。
“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一道关切的声音响起。
李莫愁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绿豆汤走了过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布裙,袖口挽起,露出两截欺霜赛雪的小臂。虽然未施粉黛,但经过这一个月的滋润,脸色早已变得红润剔透,眉眼间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少妇的妩媚。
叶无忌连忙收敛心神,脸上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接过绿豆汤一饮而尽。
“没事,就是这天太热,练功有些心浮气躁。”
他不想让李莫愁担心。
这女人心思重,若是知道自己练功出了岔子,肯定又要胡思乱想,甚至可能会为了帮自己,做出什么傻事来。
李莫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掏出手帕,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水。
“真的没事?”
“真没事。”叶无忌抓住她的手,在那滑腻的掌心挠了挠,“我这身子骨你还不清楚?那是铁打的。倒是你,这大热天的别老在灶房里待着,小心熏坏了我的美人。”
李莫愁脸一红,抽回手,嗔道:“没个正经。”
她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满院的阳光,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
“算算日子,离八月十五也不远了。”
叶无忌心中一动,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是啊,还有半个月。从这里到襄阳,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的路程。莫愁,咱们该动身了。”
他这几日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虽说体内真气有些隐患,但并不影响战力。只要不遇到五绝那个级别的高手拼死相搏,寻常角色根本逼不出他的底牌。
“恩。”
李莫愁轻应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过了许久,她忽然抬起头看着叶无忌。
“你去吧。”
“什么?”叶无忌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去?你不去?”
“我不去。”
李莫愁似乎对自己出尔反尔有些羞赦,不敢去看叶无忌。
“为何?”叶无忌皱眉,“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到时候双剑合璧,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李莫愁苦笑一声,伸手抚上叶无忌的脸庞,眼神中满是柔情。
“无忌,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我说透。”
“我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
“而你是全真教的高徒。”
李莫愁站起身,走到那株老槐树下,声音有些发涩。
“襄阳大会,英雄云集。郭靖是大侠,黄蓉是丐帮帮主。你若是带着我去,便是自绝于正道。”
“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不怕死。”李莫愁转过身,眼中隐有泪光,“但我怕你为难。我怕……我怕成为你的累赘。”
叶无忌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曾几何时,她是那个杀人不眨眼,为了一个负心汉要拉着全天下陪葬的疯婆子。
可如今,她却为了自己,甘愿退居幕后。
“而且……”
李莫愁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而且,这几日我想了很多。”
“以前我觉得全天下都欠我的。陆展元欠我的,何沅君欠我的,陆家庄欠我的。所以后来我杀人,我放火,我觉得那是天经地义。”
“可自从遇见你……”
李莫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白淅修长,若是用来抚琴绣花,定是极美的。可如今,上面却满是血腥。
“我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挺可笑的。”
“为了一个死人,为我把自己活成了鬼怪。”
“无双那丫头……虽然脾气倔,但毕竟是陆家唯一的骨血。我以前那样对她,确实是……”
她没说出“后悔”二字,但那神情,分明已是悔了。
叶无忌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莫愁,你变了。”
“变得不象那个赤练仙子了,倒象是个……贤妻良母。”
李莫愁身子一僵,随即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贤妻良母?我这辈子,怕是没那个福分了。”
“胡说!”叶无忌在她耳边咬了一口,“只要爷还在,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动不得的贤妻。”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沉吟片刻,道:“既然你不想去,那便不去。”
他知道李莫愁的顾虑是对的。
自己现在虽然有了九阳神功,但毕竟还没大成。若是真的带着李莫愁去襄阳,光是郭靖那一关就过不去。郭靖那人死脑筋,若是见到李莫愁这个大魔头,肯定要除魔卫道。
而且这次是去找茬的,自己必须站在大义上,才能拿捏黄蓉。
“那你去哪?”叶无忌问。
“我想去找无双。”李莫愁擦了擦眼泪,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干练,“那丫头跛着脚,武功又只学了个皮毛,还拿走了《五毒秘传》。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只怕活不长。”
“我去找她,若是找到了……便带她回古墓。”
提到古墓,李莫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发誓永不回去的地方。可如今看来,那却是这江湖中唯一能容下她的净土。
“好。”
叶无忌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我去襄阳,你去找无双,然后回古墓等我。”
“等襄阳事了,我便回全真教一趟,处理完师门的事,就去古墓找你。”
“到时候……”叶无忌坏笑一声,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莫愁听得面红耳赤,反手在他腰间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没羞没臊!都要走了,脑子里还尽是这些龌龊事!”
“这叫乐趣,懂不懂?”
……
离别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叶无忌已经收拾停当。
他没带什么行李,只背了一把长剑,那是全真教的制式长剑,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算趁手。
李莫愁起得比他还早。
此刻,她正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件刚缝补好的外袍,细心地替叶无忌穿上。
“到了襄阳,万事小心。”
李莫愁一边替他整理衣领,一边低声叮嘱,象个送丈夫远行的唠叼小媳妇。
“郭靖武功盖世,黄蓉足智多谋。你虽然聪明,但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别着了人家的道。”
“若是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别为了面子硬撑。”
“还有……”
李莫愁顿了顿,抬起头,那双美眸中带着几分警告,几分威胁。
“不许招惹别的女人!”
“尤其是那个郭芙!听说她长得随黄蓉,是个美人胚子。你这人我看透了,见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
叶无忌哑然失笑。
他伸手捏住李莫愁的下巴,在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唔……”
李莫愁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顺从地闭上了眼,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
良久,唇分。
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
“放心吧。”叶无忌摩挲着她红肿的嘴唇,“家有仙妻,外面的庸脂俗粉,哪能入得了爷的眼?”
“谁是你妻……”李莫愁红着脸啐了一口,眼角的媚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好了,走了。”
叶无忌知道,再这么磨蹭下去,恐怕直到天黑也走不了。
他狠下心,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两步,他又忽然停下脚步。
李莫愁心头一紧,以为他改了主意。
却见叶无忌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回来,然后在李莫愁惊愕的目光中,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她那挺翘圆润的臀瓣儿上。
“啪!”
李莫愁浑身一颤,整个人都懵了。
“这一巴掌,是给你盖个章。”
“记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守妇道,小心我家法伺候!”
说完,不等李莫愁反应过来,他便大笑一声,施展金雁功,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只留下李莫愁一个人站在原地,一手捂着火辣辣的屁股,一手扶着门框,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羞又恼,却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冤家……”
她低低地骂了一声,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晨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李莫愁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日头升起,雾气散尽。
她才缓缓转身,回到屋内。
这个装满了两人回忆的小屋,此刻显得格外空荡。
她没有多做停留,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最后看了一眼那张两人缠绵过无数次的木榻,李莫愁眼神一凛,那股属于赤练仙子的凌厉气势,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襄阳……”
她望着南方的天空,喃喃自语。
“叶无忌,你若敢死在那里,我便让整个襄阳城给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