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林盼的脑海中炸响。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在一个蝉鸣聒噪的夏日午后，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泛黄的课桌上。他和王琳琳并排坐着，写着功课，嘴里咬着冰棍，聊着遥不可及的未来。
那时的天很蓝，风很轻，她说想去看海边的日出，想看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的样子，他笑着说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是青春最美好的约定，却在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后，碎成了满地残片，成为了永远无法实现的遗憾。
“对不起……那次……我失约了。”王琳琳的声音越来越轻，嘴角溢出的血液已经从银灰色，变成了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纯粹黑色。
她看着林盼泛红的眼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失约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体内的时空本源掌控之力与死亡法则，在她的强行操控下，开始了不计后果的疯狂融合！
金与灰两种天差地别的光芒，从她的四肢百骸中迸发出来，交织缠绕，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那光芒中，蕴含着时间与死亡的终极奥义。
时间是流动的长河，承载着万物的生灭。死亡是终结的归宿，沉淀着轮回的轨迹。二者相融，既是一切的终结，也是新生的起点。
王琳琳双手猛地合十。
仿佛有某种天地间的禁忌被打破，金灰色的光芒骤然爆发，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直冲云霄！光柱贯穿天地，连云层都被洞穿出一道巨大的窟窿，光芒所及之处，空气都在剧烈震颤，空间都在扭曲波动。
光柱之中，隐约能看到时间的长河在缓缓流淌，无数光影闪烁，那是过往的碎片。还能看到死亡的阴影在沉沉浮浮，那是终结的序曲。
那团包裹着王琳琳的浓郁到极致的银灰色雾气，在这道光柱的冲击下，如同冰雪遇上了烈焰，发出滋滋的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净化，消散。
雾气之中，黄泉津大神那缕残存的意志发出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哀鸣，那声音穿透了光柱，响彻天地，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但这哀鸣只持续了一瞬，便彻底湮灭在金灰色的光芒之中，再无一丝痕迹。
光柱持续了整整十秒。
十秒后，光芒缓缓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当光芒散尽，王琳琳的身影重新显露出来。
她依旧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身上的银灰色光芒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像是被风吹散的泡沫，又像是即将消散的萤火，每一次呼吸，都有细碎的光点从她的身体里逸散出来。
“琳琳……”林盼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可指尖却径直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没有触碰到任何实体。那种冰冷的空荡感，让他瞬间如遭雷击，心脏比被林稚刺穿更加疼痛千倍万倍。
王琳琳缓缓抬起头，看向林盼。
“林盼，这一次……是我自己选择的结局。”
“不要难过……能这样结束……挺好的。”
“至少……我终于自由了。”
不再被死亡法则束缚，不再被神明意志操控，不再背负着过往的枷锁。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越来越透明，那些逸散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的尹唯，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了几个字。
“照顾好他。”
尹唯的眼眶猛地一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琳琳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林盼，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抬起了手，伸向林盼的脸庞。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无比清澈的笑容。
那笑容褪去了死亡法则的冰冷，褪去了这些年的沧桑与疲惫，一如当年林盼记忆中的那个梳着柔顺马尾，眼睛明亮，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窝的少女。
一束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她的脸上，柔和得像是一场梦。
那只艰难抬起的手，最终也没有触碰到林盼。
王琳琳的身体化作无数金灰色的细碎光点，如同漫天萤火，悠悠扬扬地飘散在空中。风一吹过，光点便四散开来，最终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她从未来过这世间一样。
林盼愣在原地，手僵在自己脸边，怔怔地看着指间缓缓消散的光点。
他赢了。
东三州的安宁守住了，复苏的黄泉津大神被彻底消灭了，“纪伊山地众”几乎全军覆没。
可他又输了。
输掉了那个曾经和他约定要一起看日出的女孩，输掉了那段阴差阳错的第二次青春，输掉了那个关于夏天和蝉鸣的梦。
尹唯走到林盼身后，轻轻抱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身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有些失去，需要时间来愈合。
战场的另一边，常天胤在吞噬了黄泉之眼的核心后，那如同山脉般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地下沉。暗金色的鳞甲上，那些古老的花纹渐渐黯淡下去，煌煌如日月的光芒也慢慢收敛。
在祂的身躯即将完全没入地底的前一刻，祂那双熔金般的竖瞳，缓缓转向了胡三太奶的方向。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如同从亘古传来，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中：“小辈，此次地脉受损，吾需沉睡恢复。百年内，勿再扰。”
胡三太奶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到了极致：“晚辈明白！此番东三州大劫，全赖常爷出手相助，晚辈代表东三州所有生灵，谢常爷大恩！”
常天胤没有再回应。
祂的竖瞳最后淡淡地瞟了一眼不远处，正红着眼眶死死咬着嘴唇的栗子，随后，庞大的身躯便彻底没入了地底。
龟裂的大地缓缓合拢，抚平了所有的痕迹，除了战场上那些残留的触目惊心和尸横遍野，再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条堪比太古神山的黑色巨蟒存在。
随着常天胤的消失，胡老太爷、黄三太爷、白妈妈、灰老太爷的四缕分神，也相继化作淡淡的光芒，消散在空气中，回归本体沉眠修养。
战争，终于结束了。
这一场漫长惨烈，惊心动魄的战争，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