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鲸骨里住着鲸鱼的灵魂,用它们盖房子,得先打个招呼。”
老头绕完一圈,走到程野面前。
他盯着程野看了几秒,突然开口说了句因纽特语。
程野一头雾水。
老头又说了一遍,这次加之了手势,指着程野,又指着骨架。
身边的人憋着笑翻译:“他说你身上有股鲸鱼喜欢的味道,像海豹油,是个好兆头。”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程野低头闻了闻袖子,确实有股腥味,昨天修绳子沾上的海豹油。他不确定算不算好兆头,但至少那个古怪老头挺高兴的。
到傍晚,一个完整的穹顶骨架立起来了。
从外面看像巨大的白色鸟笼,在夕阳下泛着幽光。
“鲸骨比木头轻,比木头硬,还不怕腐烂,”老人拍了拍骨架,“老祖宗早就想明白了,这片土地上什么最容易得到,就用什么。”
第二天继续盖草皮屋。
鲸骨搭好后,下一步是复盖保温层。
老族长递给程野一把乌卢刀:“去割草皮。”
社区东边的缓坡上,雪被刨开后露出一层冻硬的草皮:夏天长出的苔草和灌木,根系交织成厚实的“毯子”。
一名族人示范了一遍:刀刃贴着冻土层往前推,切成半米宽、一米长的块。
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累。草皮又沉又硬,程野干了一上午,骼膊酸得抬不起来,才割了二十来块。
旁边的因纽特人,同样的时间割了四五十块。
“第一次做成这样不错了,关键是切得整齐,不然拼不上。”
草皮运回之后,开始复盖骨架。
这是技术活。
草皮要象铺瓦片一样一层压一层,从下往上,每层和上层错开位置,这样雨雪渗不进去。缝隙用泥土填实,再压石块固定。
程野跟着学,渐渐找到了感觉。
铺到穹顶最高处时,问题出现了。
“角度太陡,”老族长皱眉,“草皮挂不住。”
确实。鲸骨型状是固定的,没办法弯折,穹顶中心弧度最大,草皮铺上去就往下滑。几个工匠试了几次都不成功,用石块压吧,石块自己也往下滚。
程野看着那个穹顶,脑子转了起来。
问题在于没有支撑点。草皮是软的,需要有东西托住它。
“能不能先在骨架上绑一圈绳子?”他开口问。
老族长转过头看他。
“在穹顶中心横着绑几圈绳子,”程野走到鲸骨旁边比划,“绳子交叉形成网格。草皮铺上去,边缘塞进绳子下面,就不会滑了。”
老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比划。
旁边一个工匠嘀咕了一句因纽特语,语气听起来不太信。
“我来绑。”
说完程野爬上骨架,开始绑绳子。海豹皮绳又结实又柔韧,绑成网格后正好能卡住草皮边缘。
第一块草皮铺上去。
稳了,不滑。
一名族人捡起地上的草皮,铺了几块,也没问题。
“有用。”老人点头。
他转头对老族长说了几句因纽特语,程野听懂了一个词:“聪明”。
几名工匠的眼神变了,不再只是客气的接纳,而是真正的认可。
【老程这脑子转得快啊】
【这才是真正融入,用实际行动赢得尊重】
傍晚时分,草皮屋主体完成了。
最后一步是入口信道。
因纽特草皮屋的入口,不是直接开在墙上,而是一条低矮的隧道,从外面延伸进去。
“冷空气重,往下沉,”老族长解释,“入口比室内低,冷空气进不来。”
程野帮忙挖信道,铺石头地面,盖草皮屋顶。信道很矮,进出要弯腰甚至爬着走,但这正是设计的精妙之处。
屋顶中央开了一个小孔通风排烟,旁边用石块垒起简单的火塘。
火点起来,屋子里立刻暖和了。
程野站在新建成的草皮屋里,感受着从四面传来的温暖。外面-30度,里面只需要一小堆火就够了。
收工后,程野回到自己的住处。
“北风”蜷在角落,看到他进来抬了抬头,又趴下了。
程野在火塘边坐下,搓着冻僵的手指。
门被推开了。
是uki,她站在门口,脸被冷风吹得发红,表情有些奇怪。
“有事?”程野问。
uki走进来,关上门,在他对面坐下,沉默了几秒。
“那天你在禁区,看到了什么?”
程野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着uki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在禁区发现了什么。
“一块布料。”
“什么样的?”
“深蓝色,橙色反光条。褪色了,埋在雪里,被风暴吹出来的。”
uki的手握紧了:“在什么位置?”
“我记住了地标。一块像拳头一样的岩石,旁边有两棵矮树。”
uki深吸一口气,眼框有点红,但没有哭。
“我哥哥失踪的时候,也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暴风雪过后,你能带我去那里吗?”
程野看着她的眼睛。
有期待,有恐惧,还有一点不敢承认的希望。
三年了。
也许是时候给这件事一个答案了。
“能。”
次日凌晨三点,程野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外面一片漆黑。
极夜,太阳有半个月没升起来了。
“北风”从角落里站起来,跟在他身后,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
uki已经在社区边缘等着。
她身边停着一架狗拉雪橇,七条雪橇犬趴在雪地上。领头那条黑白大狗看到他走过来,低声呜咽了一下。
“准备好了?”uki压低声音。
程野点头。
他没有告诉其他人。uki想去看看三年前哥哥失踪的局域,老族长肯定会反对。
但uki等不了了,她需要一个答案。
雪橇滑行的声音很轻,象风吹过沙面。
程野看到一个奇怪现象:七条狗不是一字排开,而是呈扇形散布在雪橇前方。每条狗之间隔着一两米,形成一个大弧形。
“雪橇犬为啥这样排列?”
“纵向排列,领头狗掉进冰缝,后面的狗会被拽下去。一条接一条,全死。”
uki拉着绳子,声音很平静,“扇形排列,一条狗出事,其他狗还站在安全的地方。可以把它拉上来,或者……割断绳子。”
程野看着那些呈扇形散开的拉绳,每一根长度都不一样。
最边上的两条狗离雪橇最近,中间的离得最远。这样整个队伍在转弯时,才能保持弧形不乱。
【老铁刷礼物不够用啊:卧槽,几千年前的分布式容错系统】
【北境流浪者:一条命换一个教训,无数条命换来一套活法】
“这套排列法有名字吗?”
“没有。”uki甩了一下缰绳,调整方向,“就叫扇形。用了几千年了,没人记得是谁发明的。”
越往北走,地形越复杂。
“北风”突然停下来。
猞猁浑身的毛炸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片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