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社区的人都出来了。
男女老少,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们。
当拖着北极熊进入社区时,人群发出了惊叹声。
有人开始祈祷,用因纽特语低声念着什么。有人在哭泣,在想那些年因为这头熊失踪的猎人。
tugaq儿子被抬下雪橇,他的母亲冲上来抱住他,哭得浑身发抖。
程野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老族长走到面前,拍了拍他肩膀。
“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这头熊困扰我们很多年了。每隔几年就会有猎人失踪,我们一直以为是冰层不稳定。”
程野摇摇头:“是大家一起杀的。”
“但最后一击是你刺的。按照因纽特的规矩,你是主猎人。”
说完,老族长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递给程野。
是一把刀。
刀柄是海象牙做的,已经被磨得光滑温润,带着岁月的包浆。
刀刃是钢的,磨得锃亮,刀鞘上刻着复杂的因纽特图案——北极熊、海豹、冰山、还有狩猎的人。
“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他猎了一辈子熊,死的时候把这把刀给了我。”
他把刀放在程野手里。
“现在传给你。”
【我靠,这是传承啊!因纽特猎人把自己的猎刀传给外人,这代表什么你们懂吗】
【野哥被正式认可了……不是作为外来者,是作为族人】
【破防了兄弟们,这礼物太重了】
程野接过刀,感觉到它的分量:不只是刀重,是几代人的信任。
uki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她看起来很疲惫,眼睛下面有黑眼圈,嘴角微微上扬:“欢迎回来,正式地。”
回到屋内,程野的手还在抖。
猎熊那一矛用尽了全身力气,半天过去了,晚上拿碗还费劲。
早上推开门,“北风”不在身边。
猞猁蹲在屋外雪地上,盯着西边的天空。毛发全部倒竖,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程野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
天边的云层压得很低,颜色不对。不是正常的灰白,而是发青发黑的铅灰色,象一堵正在缓缓逼近的墙。
“暴风雪。三天内到,可能持续一周以上。”
老族长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脸色很难看。
“怎么判断的?”
“云的颜色,青灰色意味着温度在剧烈下降。”
老人指了指远处的狗圈,“再看狗。”
那些雪橇犬平时都懒洋洋趴着,现在全部站起来了,鼻子朝着西边,发出和“北风”一模一样的呜咽声。
“狗能闻到暴风雪的气味,比天气预报准。”
程野盯着那堵青灰色的云墙:“需要准备什么?”
老人没回答,转身往社区储藏室走去。
程野跟上。
储藏室里,油桶堆在角落,比他上次看到时少了一大半。
“昨天的搜救行动消耗太大。”uki突然走了进来,“三辆雪地摩托跑了两天,取暖、照明……”
她没说完,不用说。
如果暴风雪持续一周以上,后面几天就要挨冻。
-40度的极夜里挨冻,是会死人的。
“备用仓库在东边,四小时车程。”老族长说,“上季度存了一批燃料在那里。”
“那就去取。”
“问题是时间。单程四小时,来回一天。如果暴风雪提前来——取燃料的人就回不来了。”
程野接过话头,“我去。”
“我也去。”
程野转头一看,是老对头nanuq。
这是猎熊之后,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主动表态。没说什么大道理,也没提那天程野救他的事,就三个字。
【猎熊那次程野救了他,这是还人情!】
【不是,这俩之前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吗?】
uki立刻反对:“程野刚猎完熊,还没恢复”
“不影响骑摩托。”
“你手都在抖!”
“抖归抖,握把没问题。”
uki还想说什么,被老族长拦住了:“让他去,两人比一人安全。”
uki咬着嘴唇,“那我也——”
“不行。”老族长直接否决了,“伤员需要照顾。你太急了,急着证明自己,容易出事。”
uki脸色变了,没再开口。
程野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哥哥就是在那片局域失踪的,现在她只能留下来等消息,这种感觉很难受。
出发前,uki找到程野。
她手里攥着一个东西,尤豫了一下,塞进他手里。
一个老式黄铜指南针。
外壳磨得发亮,玻璃面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痕。
“我哥哥用过的,那天他出发的时候忘带了。”
她看着程野的眼睛。
“它会带你回来。”
程野握着指南针,冰凉的温度通过手套渗进来:“我会回来的。”
uki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程野把指南针收进内兜,贴着胸口。
两辆雪地摩托,一架拖着空雪橇。
程野骑一辆,nanuq骑一辆。“北风”蹲在程野的脚踏板上,毛发被风吹得贴在身上。
“准备好了?”nanuq问。
程野点头。
引擎轰鸣,两辆摩托朝东驶去。
程野回头看了一眼。
那堵青灰色的“墙”又近了一些,正在一点一点吞噬天空。
前两个小时很顺利。
路线nanuq走过很多次,地形平坦,积雪不深。
两人没怎么说话,引擎噪音太大,nanuq本来就话少。偶尔停下来休息,有几句简短的交流。
“你在育空一个人待了多久?”
“两个月。”
“就你和那只猞猁?”
“对。”
nanuq看着“北风”。“我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夜的时候差点冻死。十四岁,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
“后来呢?”
“被我爹揍了一顿。”
程野忍不住笑了一声,nanuq很克制,但嘴角仍忍不住上扬。
【他俩居然能正常聊天了】
【生死之交就是不一样】
【nanuq笑了!难得啊!】
备用仓库,是一个半掩埋在雪里的小木屋。
程野帮nanuq铲开门口积雪,一股陈旧的油料味道扑面而来。
十二桶,每桶二十升,整整齐齐码在墙角。
两人把油桶装上雪橇,绑紧。
“走。”nanuq看了眼天色,“趁风暴还没来。”
返程半小时后,天色变了。
一开始只是风大了一点,夹着冰晶打在脸上。
程野没太在意。
但“北风”反应不对。猞猁一直往后看,耳朵贴着脑袋,发出尖锐的呜咽,这是它感到极度不安时才有的表现。
程野减速,回头看了一眼。
西边的天空已经完全变成灰黑色。那堵“墙”的边缘在翻滚,正朝他们压过来。
“nanuq!加速!”
nanuq也看到了,猛拧油门。
晚了。
云墙追上了他们。
一瞬间,整个世界变成白色。
狂风裹着雪粒从四面八方涌来,打在身上像针扎。
程野什么都看不见了,天和地融为一体,分不清上下左右。他只能凭感觉跟着前面nanuq的摩托声。
十秒二十秒
“砰!”一声巨响,金属摩擦雪地,格外刺耳。
程野猛踩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