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龙军团的推进速度,快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它们如同无数台紧密咬合、不知疲倦的毁灭机器,组成一股无视一切、踏平万物的暗红狂潮。茂密的森林在它们脚下化为齑粉,起伏的丘陵被粗暴地推平,奔腾的河流被密密麻麻的躯体直接堵塞、践踏而过。盟重省西部那片广袤、荒凉而崎岖的戈壁与丘陵地带,成为了沙巴克防线与这股毁灭洪流第一次猛烈碰撞的血火战场。
在这里,沙巴克布置了并非用于决战的钢铁城墙,而是由最精锐的游骑兵、目力超群的精灵弓箭手和火力凶猛的矮人弩炮小队组成的、高度机动的前哨警戒与迟滞部队。他们的任务绝非固守一城一地,而是利用复杂的地形层层设防,以灵活机动的袭扰和精准致命的狙击,最大限度地杀伤魔龙军团的先锋力量,用空间换取时间,用鲜血拖延脚步,为后方沙巴克主防线最终的集结与固守,争取那分秒必争的宝贵时间。
而这场注定惨烈的迟滞作战,在距离沙巴克城以西约三百里的一处天险——名为“风蚀峡谷”的险要之地,率先打响了第一枪,也流下了第一滴血。
负责扼守此地的,是沙巴克军中一位以沉稳坚韧着称的老牌军团长霍克,以及他麾下三千名最擅长山地游击与狙杀的精锐——全部换装了研究院赶制出的低配版“雷霆套装”的雷霆游侠,此外,还有一支由脾气火爆但技艺精湛的矮人大师们操纵的、五百人规模的重型弩炮小队。
此刻,霍克站在峡谷一侧视野最为开阔的制高点上,手紧紧握着冰冷的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望着远方地平线——那里,原本是土黄与灰褐的世界,正被一种蠕动蔓延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所侵蚀、覆盖,仿佛大地本身在溃烂。天空同样晦暗,无数拍打着皮质肉翼的魔龙翼虫,如同迁徙的死亡鸦群,遮天蔽日,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即使隔着如此距离,那股混合了硫磺、血腥与纯粹恶意的毁灭气息,已然如同粘稠的实质般压迫而来,让久经战阵的霍克也感到呼吸一滞,手心渗出冰冷的汗水。
“稳住!所有人都给我稳住!”霍克深吸一口气,带着铁锈味的气息灌入肺叶,他的声音通过预先设置的简易扩音法阵,在略显喧嚣的风中回荡于峡谷之间,努力压过那越来越近的、如同亿万只甲壳摩擦的恐怖声响,“记住我们的使命!不是在这里光荣,而是要让那些怪物流够血,走不动路!放近了打!瞄准它们的眼睛、口部、关节这些鳞甲覆盖不到或相对薄弱的地方!矮人兄弟们,装填好你们的大家伙,听我的号令,齐射要又狠又准!”
命令下达,峡谷两侧瞬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紧绷。三千名雷霆游侠如同磐石般伏在预先构筑的射击掩体后,呼吸几乎停止,只有一双双锐利的眼睛透过瞄准孔,死死锁定了唯一的峡谷入口。他们手中加持了简易雷系符文的附魔长弓已被拉成满月,箭簇上丝丝缕缕的蓝白色电光如同毒蛇般窜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矮人们则嘿咻嘿咻地操作着那些需要两人甚至三人才能上弦的庞然大物——重型矮人弩炮,粗如儿臂、通体镌刻着破甲与爆裂符文的钢制弩箭被推入箭槽,冰冷的金属锋芒在昏暗的天光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来了!
魔龙军团的先锋,如同决堤的暗红岩浆,涌入了狭窄的峡谷入口。冲在最前面的是数量庞大的魔龙破甲兵,它们形态狰狞,覆盖着粗糙的骨板与鳞甲,手持简陋但异常锋利的骨刃,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少量的魔龙翼虫如同跗骨之蛆,紧贴着两侧陡峭的岩壁高速掠进。
“放箭!!”
霍克睚眦欲裂,嘶吼声压过了魔龙先锋踏入死亡地带的脚步声!
“咻咻咻咻咻——!!!”
刹那间,三千道雷光撕裂了峡谷入口处昏暗的空气,如同诸神投下的雷霆之雨,以覆盖式的打击狠狠砸入魔龙先头部队的队列之中!冲在最前面的魔龙破甲兵瞬间人仰马翻,附魔箭矢撞击在它们厚重的鳞甲上,爆开一团团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刺耳的滋滋声和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虽然许多箭矢未能直接穿透最坚固的胸腹甲壳,但附带的强烈麻痹效果让中箭者动作骤然僵硬、抽搐倒地,成为了后续同类的绊脚石。
“矮人弩炮!目标,后方密集梯队!三轮急速射!放!”
“崩!崩!崩!崩——!”
比弓弦震动沉闷厚重无数倍的弩炮激发声接连响起,那是矮人工艺与杀戮美学的咆哮!数十支“长矛”带着摧毁一切的动能和凄厉无比的尖啸,狠狠扎进魔龙军团阵型中段和后部那些挤作一团的区域!恐怖的画面随即上演:雕刻着破甲符文的弩箭轻易洞穿了第一个魔龙士兵的胸膛,去势不减,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往往一支弩箭就能将四五名魔龙破甲兵像可怖的肉串般贯穿,最后余势未消地深深钉入地面或岩壁,箭尾兀自剧烈震颤!有的弩箭甚至触发了内嵌的爆裂符文,轰然炸开,将周围一片敌人撕成碎片。
第一轮打击效果显着,峡谷入口处瞬间堆积起了魔龙士兵残缺的尸体和破碎的甲壳,暗红粘稠的血液汩汩流出,几乎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沼泽。
然而,魔龙军团的攻势没有丝毫的停滞或紊乱。后面的魔龙破甲兵对同伴的死亡视若无睹,甚至直接踩踏着还在抽搐的同族尸体,继续发出单调的嘶吼,疯狂向前冲锋!它们硬顶着持续不断落下的雷光箭雨,挥舞骨刃,开始用锋利的爪趾抠进岩壁,如同最原始的攀岩机器,向两侧高地攀爬!天空中的魔龙翼虫也迅速发现了高地上给予它们惨重杀伤的守军,刺耳的嘶鸣声汇聚成音波冲击,它们随即调整方向,如同无数自杀式的血肉炮弹,从各个角度向着雷霆游侠和矮人弩炮的阵地俯冲而下!
“防空!法师小队,拦截翼虫!打乱它们阵型!”
“近战组准备!刀斧手上!把爬上来的杂碎都砍下去!一个不留!”
短暂的远程优势瞬间消失,战斗在魔龙军团这种不计代价、全方位立体式的冲击下,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白热化阶段。
雷霆游侠们展现了他们“精锐”二字的含义,即使在这种压力下,依旧保持着恐怖的射击精度。他们不再追求覆盖,而是冷静地点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钻入魔龙破甲兵挥舞骨刃时露出的腋下,射进它们试图嘶吼时张开的口腔,精准地钉入它们相对脆弱的膝关节或肘关节。矮人弩炮的怒吼从未停歇,每一次齐射都在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暗红潮水中硬生生“挖”出一块空白,但空白很快又被后续涌上的魔龙填满。
而魔龙的可怕,此刻才真正显现。它们仿佛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只有最原始的杀戮与前进本能。箭矢射穿了它们的肩膀,它们就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继续挥舞骨刃攀爬;弩炮炸断了它们的腿,它们就用手臂拖着残躯,在地上划出深深的血痕,依然执着地向前蠕动;那些俯冲的翼虫更是疯狂到了极致,即使被法师仓促发出的火球或风刃凌空击中,拖着燃烧的残躯,也要在最后时刻将尾部的尖锐骨刺或腐蚀性酸液拼命射向守军阵地。
伤亡,开始不可避免地在守军中出现。不断有雷霆游侠被俯冲翼虫的骨刺穿透胸膛,或被酸液溅中面门,惨叫着从高处坠落;有勇敢的矮人弩炮手被攀爬而至的魔龙破甲兵近身,来不及挥舞战斧,便怒吼着拉响身上预备的爆裂符文,与敌人同归于尽;霍克军团长早已拔出了他那柄陪伴多年的宽刃战刀,亲自率领预备队四处救火,他须发怒张,战刀染血,将数名突破防线的魔龙士兵狠狠劈下悬崖,但自己的胸甲也被骨刃划开,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内衬。
四个时辰,整整四个时辰的血战。风蚀峡谷内早已尸横遍野,堆积如山。暗红色的魔龙血液、蓝紫色散发异味的体液与守军殷红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将原本土黄色的岩石和沙地染成了诡异而令人作呕的紫黑色。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复杂到令人窒息:浓重的血腥、魔物特有的硫磺恶臭、皮肉烧焦的糊味、以及矮人爆裂符文残留的硝烟气息……
迟滞任务的基本目标已经达到,预设的多层阻击点已逐次放弃。霍克一刀将面前魔龙的头颅斩下,喘着粗气看向峡谷下方。那里,暗红色的潮水依旧无边无际,汹涌澎湃,天空中被击落一批翼虫,很快又有更多补充上来。他知道,最后的命令必须下达了。
“撤退!交替掩护!点燃阻燃沟,按预定路线,向第二道鹰嘴崖阻击点撤退!”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残存的一千多名守军,搀扶着伤员,带着疲惫但依然坚定的眼神,开始利用对地形的无比熟悉,沿着预先勘察好的隐秘小径有序后撤。他们布设的陷阱被触发,预设的阻燃物被点燃,形成一道道短暂的火墙,试图阻挡追兵。然而,魔龙军团如同最执着、最冷酷的附骨之疽,它们踏过火焰,绕过陷阱,对损失无动于衷,依旧死死咬在撤退队伍的后面,不肯放松分毫。
当霍克带着最后一批断后的战士,浑身浴血、步履蹒跚地撤出风蚀峡谷的东端出口,与接应部队汇合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向那片他们曾誓死坚守的天险。峡谷之中,已然完全被蠕动、攒动的暗红色身影彻底淹没,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沙巴克守军曾存在过的痕迹。只有峡谷上空依旧盘旋不去的翼虫群,和风中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咀嚼与碎裂声,昭示着那里已化为纯粹的死地。
出发时三千名最擅长山地作战的雷霆游侠,五百名悍勇的矮人弩炮手。此刻,活着撤出、还能继续战斗的,已不足一千五百人,且几乎人人带伤,眼神中充满了血战后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凝重。
而这,仅仅是魔龙军团这支毁灭洪流,在全面入侵玛法大陆的宏大地图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开场,是无数个类似“风蚀峡谷”的阻击点中,最先被血与火涂抹掉的一个。
一千五百条最优秀战士的生命与鲜血,仅仅是为了换取后方沙巴克城主力防线,那区区几天——甚至可能更短——的布防与准备时间。
战争的残酷与代价,在这荒凉的西部峡谷,以最直接、最赤裸的方式,展现得淋漓尽致。边境阻击战,用勇士们的鲜血和生命,拉开了这场关乎整个大陆存亡的、绝望与希望交织的终极之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