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安全区”,也就是一片被简单清理过的林地,中央立着一扇看起来比九层那个更破旧、光芒也更黯淡的传送门。
穿过传送门,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后,他们出现在了一个露天的广场上。
与其说是广场,不如说是个大点的营地。
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周围用粗糙的木栅栏围着。
放眼望去,远处是一片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帐篷,几乎看不到任何砖石结构的房屋。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汗水和某种腐败物的气味。
这就是五层吗?
果然象是原始部落的聚居地。
他们一出现,尤其是易天仇背上那捆显眼的皮毛,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很快就有几个人围上来问价,但易天仇都礼貌地推开了,带着江流和张伟径直走向栅栏边缘一个比较大的圆形帐篷。
帐篷里是个简陋的收购点,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大叔坐在里面。
易天仇显然和他很熟,打了个招呼:“胡叔,老规矩。”
被称为胡叔的大叔看了看易天仇带来的皮毛,又打量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江流和张伟,问道:“天仇,这俩生面孔是?”
易天仇笑了笑:“我朋友,从上面下来的,迷路了。”
胡叔点点头,没再多问,熟练地清点皮毛,算了算帐,点出两千多塔币的现金递给易天仇。
三人走出帐篷,江流对易天仇说:“易兄,你知道高塔电梯在哪吗?我们得尽快回九层。”
易天仇看了看天色:“很急吗?现在快中午了。”
江流道:“也还好。”
易天仇热情地邀请道:“那就去我家吃顿午饭吧,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下午我再送你们去电梯那边。”
张伟一听有饭吃,立刻举手:“有饭吃?我看行!”
江流见易天仇盛情难却,也就点头答应了:“那就打扰了。”
于是,两人跟着易天仇,朝着帐篷区深处走去。
这一路上,江流和张伟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五层的模样。
道路泥泞不堪,两旁随处可见蜷缩在破烂帐篷里、骨瘦如柴的人。
甚至有些帐篷门口甚至躺着早已僵硬的尸体,也无人收拾。
远处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垃圾,散发着恶臭。
一些瘦骨嶙峋小孩身影,在垃圾山间蹒跚穿梭,象是在翻找着什么。
而在一片相对平坦、土壤看起来颇为肥沃的土地上,竟然被大片带电的铁丝网围了起来,上面还搭着看起来比周围帐篷豪华坚固不知多少倍的金属棚顶。
棚顶下种植着一些奇特的植物,隐约有微弱的灵能波动。
易天仇顺着江流的目光看去,语气低沉地解释道:“那里面种的,是上面那些‘老爷们’需要的药材、灵植什么的。高层寸土寸金,种植成本太高,就丢到我们下层来种。”
他捏紧了拳头,声音里带着的不满:“那些地,原本都是能种粮食的好地……现在却只能种这些不能吃的东西。看着这些人挨饿……”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高塔上方,眼神坚定,“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爬上高塔的顶峰,然后……改变这一切!”
江流看着易天仇眼中燃烧的火焰,沉默不语。
张伟也收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看着周围凄惨的景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随后。
二人跟着易天仇七拐八绕,穿过一片片低矮破败的帐篷区,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复杂。
是一种腐烂物、化学品和金属锈蚀混合在一起的,属于垃圾场特有的味道。
眼前壑然开朗,但景象却让江流和张伟都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片巨大的洼地,或者说,是一个被倾倒成山的垃圾填满的巨型坑洞。
各种废弃的金属零件、破碎的塑料、腐烂的织物、看不出原貌的电子组件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几缕黑烟从垃圾堆深处袅袅升起,更添几分荒凉。
张伟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易哥,你家……住这垃圾场里?”
易天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恩,就在那边。”
他指了指垃圾场边缘,几顶用破烂帆布和捡来的铁皮勉强搭起来的窝棚。
江流看着这片巨大的垃圾场,又看了看身边身手不凡、眼神明亮的易天仇,忍不住问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在塔外狩猎,应该也能赚些钱吧?怎么不带着你父母搬离这里?这地方……对身体不好。”
易天仇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一些:“我父亲前些年干活时受了重伤,一直卧病在床,需要持续用药,花费很大。狩猎赚的钱,大部分都填进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我早就劝过他们搬走。但他们……他们说这垃圾场是祖上载下来的‘地盘’,不能丢掉。”
张伟听了,脱口而出:“豁!还是个世袭罔替的垃圾佬爵位?”
江流瞪了张伟一眼:“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易天仇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坦然的笑:“没事,在五层,被叫‘垃圾佬’不算什么丢人的事。说实话,就这破地方,还经常有别人眼红,想来抢呢。没了这垃圾场,我们连捡点能卖钱的破烂都没地方去。”
江流和张伟一时无言。
他们来自相对富裕的九层,虽然也见过底层的不易,但如此直白残酷的生存现实,还是让他们心里有些堵得慌。
易天仇不再多说,领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垃圾场边缘那几间最破旧的窝棚。
他掀开一块打着补丁的脏兮兮的门帘,喊道:“妈,我回来了,还带了两个朋友。”
窝棚里很昏暗,空间狭小,但收拾得还算整齐。
一个面容憔瘁、衣着朴素但浆洗得很干净的中年妇女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缝补衣服。
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易天仇和身后的江流张伟,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而局促的笑容:“哎呀,小天回来了!还带了朋友来?快,快进来坐!家里窄,别嫌弃。”
她连忙起身,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找杯子倒水,却发现家里只有两个缺了口的搪瓷缸子。
“阿姨您别忙了,我们坐会儿就走。”江流赶紧说道。
“那怎么行!来了就是客,吃了饭再走!”易妈妈很坚持,转身从一个简陋的灶台边拿出几个看起来有些干硬的杂粮饼子,又打开一个小罐子,里面是些自家腌的咸菜,“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别见怪。”
易天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江流和张伟一眼。
江流笑着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张伟也难得地没吭声,拿起一个饼子咬了一口,虽然粗糙,但带着粮食本身的香味,咸菜也很爽口。
“味道不错,阿姨。”江流尝了尝,真心实意地说。
易妈妈脸上笑开了花:“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们家小天啊,在学校老是独来独往的,问他有没有朋友,他就说聊不到一块去,象个闷葫芦。今天能带朋友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易天仇脸上有点挂不住,低声打断:“妈,你说这些干嘛……”
易妈妈却不管他,继续对江流和张伟说:“你们多跟他玩玩,这孩子就是性子闷,心眼是好的……”
易天仇赶紧岔开话题:“妈,爸今天怎么样?药吃了吗?”
“吃了吃了,刚睡着。我这就把饭给他送过去,诊所那边离不开人。”易妈妈说着,手脚麻利地将饼子和咸菜分出一份,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
易天仇连忙从怀里掏出刚才卖皮毛得来的那叠钱,塞到母亲手里:“妈,这些钱你拿着,给爸买点好的药,你也别太省着。”
易妈妈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眼圈有些发红,拍了拍易天仇的手,没再多说,拿着饭包匆匆离开了。
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垃圾堆的拐角,易天仇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江流悄悄捅了捅张伟,压低声音:“身上还有现金吗?或者值钱的小玩意?”
张伟二话不说,开始掏兜。
翻遍了所有口袋,掏出皱巴巴的几张千元面值的塔币,塞给江流:“就这些了。”
江流接过来,又从自己身上拿出所有现金,凑在一起,大概有一万多塔币。
这对于五层的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他将钱整了整,趁易天仇没注意,轻轻放在了窝棚里那个唯一的小木桌上,用那个缺口的搪瓷缸子压住一角。
然后,他起身对还在望着门外出神的易天仇说:“天仇,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赶电梯了。”
易天仇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啊?这……不多待一会儿吗?”
江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待啥待,以后说不定咱们就是新东方的同学了,有的是机会见面聊天!”
易天仇闻言,眼睛一亮,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说的也是!那我送你们去电梯!”
三人走出狭窄的窝棚,易天仇仔细地把门帘掖好。
转身对江流和张伟笑道:“走吧,我知道近路。”
他领着两人,穿过杂乱拥挤的帐篷区和污水横流的小路,朝着五层中心地带,那座能通往更高层级的“高塔电梯”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