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
海棠苑张灯结彩,遍挂红绸,窗棂梁柱上处处贴着喜字。
出了海棠苑,整个姜府连一张喜字和一片红绸都没有。
吉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姜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朱漆大门外,花轿红得灼眼。
“快瞧,姜二姑娘出阁,这姜府姜然连个喜字红绸都没有!”
“你没听说嘛,姜二姑娘自从敲了登闻鼓后,就被姜氏除了族籍!”
“可即便是除了族籍,这可是圣上赐婚啊,姜府连个面子都不做的?”
“我可是听说,这姜二姑娘嫁的景阳侯府,与姜家不合!”
姜棠站在海棠苑门口,这院子生活了两世,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活法。
踏出这院门,便是崭新的开始。
“姑娘,吉时到了。”
身后的喜娘正要上前,却被宫里来的嬷嬷拨开手,亲自将合欢扇拿起,递到姜棠手里。
“姑娘仔细脚下。”
嬷嬷的声音不高,稳稳地扶着她肘部,“陛下赐的婚事,一步都错不得。”
姜棠跟着嬷嬷,一步一步,走出姜府。
“快瞧,扶着姜姑娘的那人看起来,像是宫里的嬷嬷!”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原本议论纷纷的人群蓦地一静。
众人大惊。
待到轿前,嬷嬷停下脚步,伸手掀开轿帘,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姑娘,进轿吧。”
姜棠“嗯”了一声,弯腰迈进轿门。
鼓乐声响起,有人高喊起轿,花轿猛地一晃,缓缓抬了起来。
喜乐声伴随着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朝着景阳侯府方向。
“姜府重不重视又怎样呢,宫中特意派了嬷嬷来,这是多少臣子嫁女都求不来的殊荣!”
“快瞧,那不是姜家的二夫人。”
众人回头,果然在姜府大门口看到了崔氏。
崔氏站在姜府大门,目光落在花轿上,静静不语,直到花轿出了巷子口,连喜乐声也听不清了。
“夫人,回吧。”
崔氏转身,姜府的大门缓缓合上,就像刚刚那场婚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母亲……”
崔氏脚步一顿,一转头,见姜之瑶红着眼眶站在她身后。
昨日府中还一片喜庆,一夜之间,竟拆的如此干净利索,原来是姜之瑶的手笔,呵!倒是随了极了那两个贱人!
“你我母女缘分已尽,不必如此唤我!”
“虽无生恩,可有养恩,在瑶儿心中,您永远是我的母亲。”
崔氏忽地笑了一声,可这笑意不达眼底,“我乏了,你也尽早回季府吧,好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真的好!”
说罢,崔氏转身走了。
姜之瑶隐在袖子下的手攥的紧紧的,今日姜棠出嫁,崔氏并未出嫁妆……早晚,这些东西都还是她的!
花轿落在景阳侯府。
今日景阳侯府的世子大婚,无论是府内来的宾客,还是府外围观看热闹的群众。
前者想一睹世子真容,后者想瞧瞧这世子病的如何。
“怎么还没有人来请姑娘下轿!”
白芷蹙眉,焦急地望向侯府内,看热闹的人很多,可是唯独不见新郎。
姜棠手持合欢扇,坐在花轿里等了半刻钟,并无人来请她下轿。
眉头微微一蹙。
直到萧承稷从侯府走出来,一路跟着花轿从姜府而来的嬷嬷瞧见男子,朝着男子行了一礼。
萧承稷朝她低声说了两句,才转身,走近花轿,轻轻敲了两下。
“姜二姑娘,出了点状况……还请姑娘先下轿,前往正厅行礼。”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花轿上,片刻后,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哦豁。”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这景阳侯府的世子,果然病的连新娘都迎不了……”
萧承稷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人一眼,这才收回目光,想要再与姜棠说什么,只听里面传来一声。
“好。”
萧承稷连忙侧过身,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嬷嬷。
嬷嬷上前,撩起帘子,拖着姜棠的胳膊肘,扶着姜棠下了轿,进了侯府,跨火盆,过马鞍,一步一步朝着正厅走去。
姜棠只觉这侯府的路格外长。
景阳侯与夫人已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身后侍立着几位面带肃穆的女眷。
“新人拜堂 ——” 赞礼官的声音划破寂静。
姜棠依着事先教的规矩,对着上首深深叩首,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却唯独没有夫妻对拜。
赞礼官顿了顿,随即高声唱喏:“请世子夫人入内堂歇息。”
姜棠被嬷嬷一路搀扶着回了内室,屋内空无一人,衣架上还挂着一套婚服,男款的。
姜棠只扫了一圈,便转身坐在了床榻上。
嘴角向上勾了勾,还好她提前通过隐麟卫示好,一切都在向好!
直到所有下人都退出新房,只剩下主仆三人。
白芷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姜棠沉默良久,把玩着合欢扇,婚服在,人不在,联想到今日堂上侯府长辈的表情,虽然严肃,却不惊慌,那只有一个解释,谢蘅毒发了!
红唇微启,吐出一个字,“……等。”
一个等字,从天明等到天黑。
月明星稀,夜风簌簌。
窗外不知是什么鸟叫了一声,姜棠才缓缓起身,走近那燃了一半的红烛。
“姑娘,可要歇息?”
徐妈妈长叹一口气,今日这大婚,果然跟姑娘说的一样,那久病的世子并不一定会露面。
姜棠微微一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这新房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呢,世子毒发,我岂能安睡,自是要熬着!”
景阳侯府的清风榭内。
谢蘅坐在熏满药香的内室里,额间的穴位插了好几根细长骇人的银针。
苏九弯腰,小心翼翼替他拔下头上的银针,“世子这次发病,来的又急又凶!若是再过度劳累,便是神仙都难救了!”
“咳咳咳……”
谢蘅轻咳几声,这些话他每月都要听一次。
“什么时辰了?”
“寅时。”追云朝外面看了一眼,回道。
“……”
谢蘅一愣,这次竟然昏睡了足足两日,竟是错过了,“姜二姑娘呢?”
他似有所感地转头,朝着离清风榭不远的新房方向望去。
姜棠一袭红色衣裙,立在窗前,束着发的丝带随风荡起,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半晌,谢蘅伸手,指着一旁的衣袍。
苏九收针的手一顿,“你想干什么?”
“让姑娘等,怨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