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大地,物产丰饶,民风彪悍,大棚蔬菜养活半个华夏。
这里的百姓吃苦耐劳,支持辽东的兵卒除陕西外,最多。
但如此强悍的地方,却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
道德。
曲阜的圣裔如巨石压顶,文人祸心早已腐蚀整片齐鲁。
漕运沿线百万以运粮为生的百姓,再加之二十万护卫兵马,这是明面上的力量。
暗处,不知还藏着多少更可怕的力量。
想到此处,崇祯眼底杀意一闪。
圣裔太久,太过骄傲。
他们的心思,不该有。
崇祯挥手。
“拟旨。
命京营三万入天津演训巡视。
命洪承畴十万大军,四万入安徽,四万沿江苏运河演训,两万驻守应天府归袁可立调遣。
命黄龙率登州水师入台州府,提督定海、昌国、观海、海宁四卫水军。
专剿浙江水匪。”
旨意一下,满朝震动。
崇祯立于舆图前,看着那条纵贯南北的大运河。
“你靠这条河掏空朝廷,那朕就把它切成段。
一段一段清理,一段一段灭掉。”
当初崇祯把祖大寿、黄得功、左良玉、萧云举一股脑塞进湖广时。
所有人都以为是为了平定楚王叛乱。
是,也不是。
真实目的是给山东布置后手。
如今,湖北、湖南有祖大寿等。
河南有虎大威。
山西有何可纲。
江西有祖宽。
陕西有猛如虎。
广西有龙在田。
四川由秦良玉、孙传庭平叛。
广东福建即将迎来卢象升。
这些人把大明的基本盘死死稳住。
只要基本盘在,圣裔掀不起风浪。
朕就能把你一层层剥皮、逐节碎骨。
把你这个所谓圣族从神坛拖进地狱。
王承恩走进御书房:“陛下,该就寝了。”
崇祯脸色瞬间黑了。
你个狗东西,看不见朕这两圈黢青的眼框?
史书记载,朱慈烺出生于崇祯二年二月初四。
周皇后理应是四月怀上的。
还得再“奋斗”一个多月。
开始时三妃羞涩得不行,得崇祯亲自“指导”。
后来,一群人越学越疯。
疯地崇祯的眼圈越来越黑。
……
南直隶已成过去式。
如今已拆分成,江苏和安徽。
江苏巡抚:韩日缵(原南直隶礼部尚书)
布政使:张鹤鸣(原南直隶工部尚书)
应天府尹祝以豳调任安徽巡抚。
布政使由京城吏部调任新人。
裁撤一座曾经的“陪都”本应极为复杂。
但毕自严把这件麻烦事做得极为简单。
皇宫、六部旧府衙全部归户部处置。
随后或拍卖或改建成大明央行应天分行,各类学堂,医馆等设施。
户部负责“处理”,袁可立负责“清理”。
南直隶官员数量多得吓人,于是袁可立一边砍一边重新划分州县。
安徽滁州府来安县。
县令被拿下,全家抄灭。
竟然牵出九位师爷、三十三名门客。
全是当地秀才,专为县令敛财。
名目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百姓看得气炸。
一个屠夫朝被押的师爷吐了一口口水。
“呸!这些烂心肠的读书人该杀!”
“没有这些畜生替贪官出主意,哪来这么多害人的名目?”
众人纷纷点头。
过去他们尊敬读书人,现在才知道,最坏的就是他们。
有人哭喊。
“迟来的正义啊,陛下圣明……”
屠夫又啐了一口。
“呸!
什么迟来的正义!
正义之所以迟,是因为真相快瞒不住了!
能瞒得住,它就永远不会来!
要不是陛下杀了这狗官,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信什么正义,不如信陛下!”
他当即决定,让自家儿子去上学堂,不为当官。
只为能识字,把冤屈写进明刊,让陛下看到。
好杀干净这些狗官。
就在百姓沸腾之时,新任江苏布政使张鹤鸣走进了灵谷寺。
面对方丈觉深,他抛出一句。
“何为正义?”
觉深此刻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透张鹤鸣。
过去在南直隶,张鹤鸣名声不显,一直被排挤。
只有在修缮灵谷寺时,他才不被叼难。
除了修缮经费,他从周希圣的户部,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如今面对张鹤鸣的问题,觉深选择沉默,合十双掌,礼佛。
张鹤鸣却不等回答,自顾开口。
“正义,在本官看来,就是规矩,也是律法。
本质与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无二致。
砍的都是破坏规矩、蔑视律法、欺压良善的东西。
这,就是本官的正义。”
他看向觉深。
“那规矩从何而来?”
觉深干脆闭目。
“阿弥陀佛。”
张鹤鸣毫不在意,继续自问自答。
“规矩最早源自祭祀。
世人皆骂商朝用活人祭天,却不知用的都是羌虏。
商亡之后,世人大赞周礼。
可若无商朝的血祭,又哪来周礼的‘进化’?
世人称赞周礼,是因为周不杀人了吗?
不。
周不过是把商朝的血腥祭祀,换成更精致的规矩。
把杀人的方式制度化,顺便建起森严的贵族等级。”
他喝口茶,继续开口。
“商杀羌人是杀外族,而周定规矩杀的是自家人。
为震慑,也为了在人心里刻下恐惧与秩序。
坏了规矩的就要死。
大师,商更恶,还是周更毒?”
觉深睁眼怒目。
在寺庙里张口人祭闭口杀人的,这是欺负老实和尚。
古时商人与羌人死磕,抓到活口就祭祀。
在他们眼里,异人与羊牛无异。
甲骨文里满是“某日祭某神,献几个小异人是否合宜”的记录。
主持祭祀的是贞人、卜官,他们掌握文本,也掌握信仰。
张鹤鸣继续开口。
“本官小时候最爱看这些杂记,那时才知道,‘刚’字其实是厨子。”
他挑挑眉。
“商朝的‘刚’字,左边是网兜,右边是刀。
所谓‘刚祭’,就是把人或牲畜切成网眼大小的肉块。
大师,你说这些肉块,是扔了呢,还是吃了?”
觉深再忍不住,苦笑摇头。
“张大人,在佛祖面前,于寺中谈起……实为罪过。
灵谷寺愿捐献一半香火田,修缮费用自理,不再劳烦朝廷,可否?”
南直隶旧官不是下狱就是直接嘎了。
觉深明白了,新任布政使,是来要钱的。
要钱就要钱,直说就是,何苦如此?
既然你不点破,那贫僧主动。
求你快点闭嘴吧。
然而张鹤鸣象是没听见一般。
“你说商朝人为何那么喜欢占卜?
还有一种‘通天祭’,是把羌人连同牛羊一起活活烧死。
说是烟气能直达天上神明。
可神明只能闻味吃不到啊。
换成是本官,光闻不吃,肯定会生气的。
这一生气,又如何保佑……”
如今这位是江苏最高行政长官,权力甚至在巡抚之上。
觉深只得咬牙再让一步。
“灵谷寺愿捐七成香火田,修缮之事寺中自理。
另每年香火钱中,愿取一半奉布政使司,以建学堂、医馆。
大人意下如何?”
这是全部底牌了,只求这位能住口。
张鹤鸣却抿了一口茶,继续开口。
“你们的佛祖也在天上吧?
你说那么多神仙在天上,会不会打架?”
觉深诧异,还不行?!
寺里上千僧众,总得留口饭吃吧?
张鹤鸣接着来了一句。
“佛祖一直在天上不下来,是因为本官在地上吗?”
觉深心口一紧。
终于忍不住破釜沉舟。
“栖霞寺、方山定林寺等十二座寺庙的香火田……
尽归布政使司。
每年香火钱,半数奉上。”
灵谷寺领众寺庙,其馀十二寺共七八百僧众,田地上千亩,香火钱更是巨额收入。
觉深已是把所有能交的全部交出,只留僧众吃穿底线。
求你别再说了。
然而话音刚落,张鹤鸣皱起眉。
“你说,那些自尽之人,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
觉深手中念珠“啪哒”掉在地上。
张鹤鸣摸下巴。
“那些自尽之人说看不到未来,但在本官看来,他们应该是看到了未来。
所以提前魂归地府。
反倒是那些拿几两银子来寺庙求几万两财富的,本官实在看不懂。”
他看向觉深。
“更不懂的是,大批人跑来禁欲的寺庙求姻缘。
找从未出过远门的和尚问前程。
对只读佛经不懂世事的和尚求指导。
这……哪出了问题呢?”
觉深感觉几十年修行的沉稳,在这位张大人面前全被打碎。
他甚至无法正常思考。
“张大人……想要什么,还请明示。”
只要不饿死我们,就算你要把佛象上的金漆刮走,贫僧也给你。
张鹤鸣闻言,嘿嘿一笑。
“钱龙锡竹林中挖出的,不过百万两白银。
但本官认为,远不止这些。
大师可知……剩下的银子,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