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将东方未曦的来历大致说了一遭,道:“如今你这位前辈栖身于法宝之中,而这件窥心照妄宝鉴,对你的修行其实大有用处。”
他轻点镜面,东方未曦立刻会意,一道怨煞之气从镜中弥漫而出,居然将周遭化作一片巨大无边的幻境空间,涌动的煞气如同浓雾一般。
怨煞之气有一种特殊的性质,就是擅长“模仿”,可塑性极高,创造这类幻象,算是手到擒来。
萧禹道:“所谓照妄,指得是照见妄念,这妄念具体就表现为三尸神。一会儿我将你的三尸神照出来,你仔细观察其形态,就能知晓自己内心的弱点。记住了,我不是要你去斩三尸,而是要你去【降服】三尸。”
季槐迟疑着道:“什么意思?”
萧禹笑道:“就是你运转心法,将外显的三尸神重新收回去,能做到这一步就算成功。等到降服三户,你就能很清淅地体会到何谓心静神凝,内心一片通透。
季槐有些紧张:“前辈,要不您先给我演示一遍?”
萧禹脸色一黑。
那不行。
回头万一我的彭踏又被放出来怎么办,我这个前辈的形象还怎么维持下去?
他举起镜子,道:“这种事情还要什么演示?直接来一遍不就好了!”
镜光落下,季槐的三尸神当即被挖掘而出!萧禹仔细一看,季槐的上尸神彭踞体型最大,是一个漂亮的钱包,里面鼓鼓的塞满了钱,中尸神彭则是一个和季槐差不多的小人,只是没什么存在感,看着呆呆的小小的,而下尸神彭??————
呃————
萧禹看着那个触手怪,迷惑道:“这什么玩意儿?”
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有够奇怪的啊。
“哇哇啊啊啊!!”季槐脸色通红,蹭一下跳了起来,语无伦次道:“不是!这个不是!前辈你听我解释————”
“钱包冲击!!”
彭踞忽然一声大喊,钱包口开合,带着丁铃铃撒钱声,嘭一下将季槐创飞了出去。接着触手怪彭??就一蹦一跳很是兴奋地朝着季槐扑了过去,吧唧一下缠绕在她身上。
“不可以啊!”季槐惊恐大叫,试图将彭??甩开,但却被触手越缠越紧。还没等站起来,彭踞又飞到季槐上空,将一大堆钞票哗啦啦倾倒下来,把季槐埋了个严严实实。
“这很可以————”季槐一下子迷失在了金钱之中,忘乎所以了。
萧禹叹了一口气。
现代人修持的“定力”属性就好比是一件铠甲,数值很高,看上去坚不可摧,但铠甲保护之下,真实的道心反而充满缺陷一所以他此前就说这是修假而非修真。而三尸神诞生于人的内心之中,恰恰专攻这种铠甲之下的弱点,季槐按理来说也是个修为还算在线的筑基期,结果这么不堪一击————
他只能开口点拨道:“你《天机不尽》呢?”
天机不尽虽然主要是以提升悟性为主,但也是一门修心之法。
季槐如梦初醒,在钱堆里扑腾起来,但扑腾了一阵子,又不动了。萧禹有些无奈,只得催动镜子散去法宝之力,一霎时,三尸神不见了,钱堆也不见了,周遭的幻象全部消失,季槐面红耳赤地倒在地上,喘息不已。
萧禹:“————”
东方未曦痛心疾首地道:“现代人也太差劲了!”
东方未曦又有些莫名得意,心说她虽然是个散修,但当年在筑基境界的时候,道心也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去。
“道心是修行之本。”萧禹开口道:“无论多么强大的修为,都需要道心去驾驭,现代修行虽然将道心给数据化了,但我觉得只看数据,并不准确。季槐,你的道心修持还是不够,往后得多练。”
季槐回过神来,脸色更红,小心翼翼地道:“前辈说的是。”
萧禹心中其实也有几分微妙的宽慰——季槐的表现让他确信自己是窥见了现代九属性划分制度的一个小小漏洞,这么说的话,他这个定力9果然不准,不,应该说是超级不准!根本无法反应出他的真实水平啊。
萧禹心情一时大好,笑道:“等你道心坚定了,回头再去修炼《千劫百死血姹经》,也能方便一些。”
季槐对这门功法大有阴影,一听名字,连忙惊恐地往角落里缩去:“我、我不要学!”
萧禹笑了笑,道:“都和你说了很苦的。但世界上的事情,最忌讳半途而废,要么就不做,要么做到底,你现在这样,何必呢?”
又道:“不过你也放心,我还不至于强迫你修炼。你不爱练就算了。”
季槐松了一口气。
现场的气氛实在有些尴尬,她方才出了丑,这会儿还没全然回过神来,在两名前辈的凝视之下顿感压力如山。季槐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道:“前辈还没说,自己是怎么学会《千劫百死血姹经》的呢————”
萧禹摸了摸下巴,道:“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他盘膝坐下,象是陷入回忆。季槐等待了两秒,道:“前辈你是在现编吗?”
萧禹握了握拳,但是想起来上回一拳下去把自己痛得要死的场景,还是给忍住了,道:“这个故事稍微有点儿复杂,涉及到的人物纠葛比较多。我先给你讲其中一个吧。”
昔年大觉禅寺的佛子慧明,本是江南一带富商家的孩子,名叫陆幽江。
相传他出生时满室檀香,而且天生聪慧,三岁能诵《愣严经》,七岁便解参“拖死尸“公案。
——
一日,大觉禅寺的住持云游,见时年八岁的陆幽江正攀折桃枝,自言自语道:“此花与我俱是梦中身。“遂将陆幽江度入空门,及冠受具足戒,赐法号慧明,彼时殿前铁树开花,香透三十里。
当时世上还有一个性情狷介的散人,据传也曾是大觉禅寺出身的,自号【色浊空】。某一天,色浊空和慧明在青崖上煮茶对谈,他指着山下芸芸众生,笑道:“世如沸鼎,人皆鬼蜮,纵尔等持戒诵经,终难涤此浊世。”
慧明合十道:“众生虽迷,然佛光所照,顽石亦点头。”
色浊空哈哈大笑,道:“今岁旱魅为虐,饿殍塞道。吾与汝赌:赠金珠十斛,若携至灾郡赈济万民,分文不取,则吾当嵇首谢罪。但若途中自污————”说到此处,色浊空笑而不语,但从袖中倾出黄金玛瑙珊瑚,光彩夺目,天上的星河倾泻下来一样。
慧明于是接下赌约,负囊而行。他经过荒村,见老妪匍匐乞食,心生恻隐,包了些干粮饼子送给她。晚上睡在荒野的破庙里,又听见房梁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个饿坏了的小孩在偷他的行囊。慧明假装睡着,由他偷去。
等走到焚心关,有个艳丽的女人拦住他的去路,用雪白的手捧着茶说:“禅师一路辛苦,喝了这茶能解烦闷。”慧明接过茶碗时,她的手指碰到了慧明的手腕,袈裟上立刻染上了胭脂香气,这个出家人的心里动摇起来,动了凡人的念头。
当天夜里,慧明夜宿青楼,花天酒地,醉眼乜斜间,忽然看见铜镜里映出一个丑陋的癞头和尚,衣襟沾酒渍,左右偎红倚翠。
慧明骤然惊觉,清醒过来,但怀中金囊已空,只剩下数盒胭脂。窗外乍起阴风,色浊空飘然而至,笑道:“吾见汝额现桃花纹,足底沾泥絮。所谓菩提心,不过风中烛耳!”
说罢,色浊空卷袖而去,什么青楼脂粉女子红颜,全数化作纸灰纷纷。
后来,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佛子慧明了。相传有人曾见到过一个乞丐,疯疯癫癫的,逢人便又哭又笑地道:“一粒金砂重须弥,半盒胭脂掩法身!
”
但也有人说,其实慧明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只是他身怀重宝,因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怀千金过闹市,怎么会不招来杀身之祸呢?
萧禹讲到此处,摇头道:“我最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在想,其实慧明的劫难非在青楼罗帐,实起于赌誓刹那。修行如履剑刃,外魔易御,心猿难缚,慧明僧初发慈悲愿时,却已堕赌斗妄念,自矜持戒功夫,反成我慢枷锁。可见,修行一事,确实步步艰辛。
“然而,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亲身接触到这个故事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