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洛洛猛地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看向帝江,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挣扎,她知道红姐夫妇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帝江”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他们……他们就要死了,我们……我们能不能……”
帝江终于睁开眼,星眸中还来不及收敛冰冷的漠然:“你要救她?救一个以杀人为业、满手血腥的屠夫?”
“我……”洛洛语塞,她知道帝江是对的,但那种对生命本身最后一丝的怜悯,让她无法完全硬起心肠,“可是……就这样看着他们……我……”
帝江看了她片刻,再硬的心肠,在她面前都是一次次毫无底线的妥协,最终,他淡淡地说了一声,“随你。”
话音未落,他袖袍微微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后院,那些正在行刑的伙计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帝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后院,他看也没看那些伙计和奄奄一息的店主,径直走到只剩一口气的红姐面前。
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混沌气息点入她的心脉,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同时,他袖中飞出一道符箓,化作流光卷起红姐,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帝江回到厢房,对满怀期待的洛洛道:“走。”
他拉起洛洛,身影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
后院那些被定住的伙计,片刻后才恢复行动,茫然四顾,发现红姐竟然凭空消失,只剩下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作鸟兽散。
帝江带着洛洛和仅存一息的红姐,来到了镇外安置田岳的废弃义庄。
将红姐放在冰冷的地上,帝江收回了那缕吊命的气息,红姐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黑血,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她首先看到的,是义庄停尸房内,如同铁塔般静静站立、双目紧闭的田岳。
她的眼中,竟然没有多少将死的恐惧,反而闪过一丝了然和诡异的庆幸,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一旁的帝江和洛洛,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混合着血沫的笑容:
“呵呵……咳咳……我……我早就知道……你们二位……不是凡人……咳咳……幸好……幸好老娘……没敢动你们……的心思……”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衡量善恶与否的标准,依旧是力量的强弱,而非是非对错,在无忧镇这套扭曲的生存法则下,她早已麻木不仁。
帝江闻言,只是发出一声冰冷的轻笑,仿佛在嘲笑这蝼蚁般的愚蠢与可悲。
“没动吗?昨天早上吃食里的迷药,你敢说不是你下的?今日早上饭食里那人肉肉糜不是你放的?”
听着帝江冷冷的声音,红姐的脸色越发惨白起来,最后呵呵的笑声混着血沫子同时溢出嘴角,“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们,现如今我依然这样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洛洛见她这样,又疑惑了,这短短的两天,洛洛觉得自己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开店便开店,为何要杀人越货?还有,你给我和帝江下迷药做什么?我们又不像他们,身边还带着大量的货物。”
听洛洛问这话,红姐不由的笑了,幸福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不幸的人在经历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曾经……”
红姐没有说下去,但是眼神中却透出了从未有过的温和的光芒,像是在回忆什么,她也曾是良家子女,小时候也有父母疼爱,她也曾嫁的过一个好夫婿,为着一日三餐洗手作羹汤。
但就因为她长的太出挑,被人玷污了身子,那日日与她恩爱的夫婿、疼她的爹娘,还有家中的兄弟都要将她沉塘,她心中多少的不甘,连夜逃了出来,委身现在的这个男人,来到无忧镇。
刚来无忧镇时她也想过好好做生意,安定下来,但是不行呀,她犹记得她第一次杀人时,心中的恐惧让她三日三夜都不敢合眼,但从什么时候起,她竟也慢慢的习惯了这种日子,甚至到后来,每杀一个人,她的心中就不自觉的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看着他们苦苦的哀求自己,她的心就从未有过的妥帖,她曾经也是这样苦苦哀求,但是谁又给过她机会。
红姐仰躺在地上,似乎这样能让她稍微舒服一点。
洛洛沉默片刻,“那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想过,怎么没想过,但是相较于我之前那般活着,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是的,不管她如何为自己的辩解,但是她内心的良知却依旧日日受着煎熬,特别是看到洛洛的时候,那样的美好与纯真,红姐知道那才是正常人该过的日子。
洛洛知道自己不能救红姐,红姐也大概不会想让她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在这世间,有些恶,不值得救赎,有些怜悯,需要底线。
洛洛站在一旁,看着红姐生命的气息迅速流逝,看着她那复杂而可悲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有愤怒,有怜悯,有厌恶,也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当红姐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嗬嗬的异响,瞳孔彻底涣散时,洛洛并没有再开口求帝江救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红姐的尸体,沉默了许久,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帝江,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悲伤,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帝江,”她轻声说,声音不再颤抖,“我们……把她埋了吧。”
帝江看着她,星眸中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洛洛找来一把破旧的铁锹,在义庄后院的荒地上,默默地挖了一个坑,她费力地将红姐的尸体拖入坑中,掩上土,没有立碑,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堆。
埋葬了红姐,洛洛站在荒凉的义庄后院,看着远处被煞气笼罩的魄山,又看了看停尸房内如同沉睡的田岳,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即便无忧居有天底下最好的美食,在此刻都让人失去了品尝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