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昊天停顿的时间很短，短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只是那原本就僵硬的颈项，似乎又往下低了低，几乎要埋进肩膀里。
然后，他象是没听见秦昭雪的问话，继续迈开步子，以那种不紧不慢却异常执着的步伐，向着紫雾更深处走去。
秦昭雪没有得到答案，却从那瞬间的凝滞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秦昭雪跟在他身后，穿过越来越浓的紫雾。
她边走边悄悄撒着特制的金属粉，这些粉末会和她灵力共鸣，像隐形的路标。
雾浓得快看不见路了。
终于，前方紫雾往两边退开，露出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立着一个缓缓旋转的暗紫色旋涡，大小刚好够一个人通过。
秦昭阳就站在旋涡旁边。
他转过身，脸色被旋涡的光映得发青，眼睛里却亮得吓人。
“姐姐，”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什么，“在这种地方见面，没想到吧？”
秦昭雪停步，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个旋涡。
“确实没想到。”她语气平淡，“你弄这么大阵仗，就为了见我？”
“当然不止。”
秦昭阳往前走两步，目光在秦昭雪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腰间那柄不起眼的小锤上，嘴角翘了翘，
“青玄宗就只教你打铁？这锤子打得挺别致。”
他显然没把这锤子当回事。
一个筑基期的器修，在这种地方能翻起什么浪？
秦昭雪似乎被他语气里的轻篾刺到，手下意识按在锤柄上，又松开了，偏过头：
“你到底想怎样？”
秦昭阳欣赏着她这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猫抓老鼠的快感更足了。
他需要她，但更想先碾碎她那份故作平静。
“请姐姐去个地方。”他说，“见个人。”
“什么地方？见谁？”
“去了就知道。”秦昭阳对胡昊天使了个眼色。
胡昊天带着两个傀儡修士走过来。
就在他们离秦昭雪还有三步远时——
秦昭雪突然把腰间的小锤朝秦昭阳扔了过去！
这一扔软绵绵的，没带灵力，锤子在空中慢悠悠转了两圈，像小孩丢沙包。
秦昭阳一愣，差点笑出声。
就这？他随意抬手想拍开。
手还没碰到锤子——
“咔嚓。”
锤柄上一个极隐蔽的小机括弹开了。
不是什么厉害机关，只是秦昭雪以前练手时做的无聊小玩意：会爆出一小团刺鼻的彩色烟雾。
“噗！”
烟雾炸开，五颜六色，还带着股臭鸡蛋混着香料的味道，瞬间糊了秦昭阳一脸！
这味道不伤人，但太冲了，冲得人眼泪鼻涕一齐流。
“什么鬼东西？！”秦昭阳猝不及防，眼睛被熏得生疼，下意识闭眼偏头。
就在他闭眼的刹那——
秦昭雪动了。
她根本没管胡昊天，整个人象影子一样滑开！
混沌灵力全灌进双腿，速度快得在雾里拉出一道残影。
秦昭阳刚抹了把脸睁开眼，模糊看见一道影子贴近，还没看清——
“啪！”
一只沾满湿滑泥浆的手，结结实实糊在了他脸上！
泥浆是秦昭雪刚才路过一处渗水地时悄悄抠的，混了点特殊的粘草汁，又腥又滑，糊眼睛效果一流。
“啊！”秦昭阳又被糊了一脸，这回是真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气得发疯，胡乱挥手想把泥扒开，邪功灵力下意识往脸上涌想震开污物。
就在他灵力往脸上涌、下盘稍松的瞬间——
秦昭雪蹲身，扫腿！
“砰！”
一脚踢中！
秦昭阳只觉得脚踝一麻，像被针扎了气门，整条腿的邪功运转陡然滞涩，身子一歪！
秦昭雪趁机探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凝着一点压缩到极致的混沌灵力，快准狠地戳向他肋下一个更隐蔽的气窍。
那是邪功吞噬外来灵力后，临时存储转化的关键位置。
“噗嗤！”
指尖捅了进去！
“呃——！”
秦昭阳一声痛哼，肋下像被捅了个窟窿，刚吸来还没炼化的驳杂灵力疯狂外泄，和自身邪功冲撞在一起，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浑身力气瞬间泄了大半。
他跟跄后退，想稳住身形，眼前却还糊着泥，脚踝又麻，肋下剧痛灵力乱窜——
“咚！”
膝盖弯被什么东西从后面顶了一下。
是秦昭雪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用膝盖给了他一下。
秦昭阳彻底失去平衡，往前一扑，单膝跪倒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还想挣扎，秦昭雪已经一脚踩在他后腰破掉的气窍位置，混沌灵力一压。
“别动。”
同时，一把冰凉的小刀抵在了他侧颈，刀是用炼器剩下的边角料磨的，不算锋利，但捅脖子够用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扔锤子爆烟雾，到糊泥巴、扫腿、戳气窍、顶膝盖、踩腰子、刀抵脖子……不过三四息工夫。
胡昊天和那几个傀儡修士刚反应过来，秦昭阳已经跪在地上被人拿刀比着了。
他们僵在原地，似乎被设置要优先保护秦昭阳，此刻不敢妄动。
秦昭阳气得浑身发抖，脸憋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泥糊的。
他居然……居然被秦昭雪用这种近乎街头打架的、下三滥的、毫无高手风范的方式给放倒了？！
还跪在她面前？！
明明之前在云台时她还被他打个半死，这才几天时间？
这怎么可能！？
“秦昭雪！你……”
“闭嘴。”
秦昭雪脚下加了点力，混沌灵力渗入破损气窍，秦昭阳痛得龇牙咧嘴，话卡在喉咙里。
“现在，我问，你答。”秦昭雪声音很冷，“你这邪功，哪学的？谁教的？”
秦昭阳咬着牙不吭声。
秦昭雪也不急，小刀在他脖子上轻轻划了划，拉出一道血线。
“不想说也行。”
“我听说练这功的人，气海有几处‘储秽穴’，专门存那些没消化干净的怨气戾气。”
“你说我要是往那几个穴道里灌点别的灵气，会不会……砰，炸了？”
秦昭阳脸色刷地白了。
他确实有几处这样的穴道，而且因为急于求成，里面存的驳杂戾气很不稳定。
秦昭雪怎么知道的？！
“你……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秦昭雪刀尖又进半分，“你都想把我当材料了，我还跟你客气？”
秦昭阳感受着脖子上冰凉的刀刃和腰后不断侵入的异种灵力，终于怕了。
在死亡和屈辱面前，那点硬气迅速瓦解。
“……是、是一个老头。”他声音发颤，“在太一宗后山断魂崖……他快死了，传我《玄阴噬灵诀》，说……说是青云宗的镇派秘法……让我帮他杀几个青云门的人报仇……我、我就……”
青云宗？
秦昭雪心头一跳。
野鹤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她识海里响起，带着惊疑：
“青云宗？胡扯！青云宗一百年前就灭门了！上下死绝，山门都踏平了，哪来的镇派秘法流传？！”
百年前就灭门的宗门？
秦昭雪后背发凉。她盯着秦昭阳：“那老头长什么样？后来呢？”
“灰衣服……很瘦，眼睛很凶……传完功就、就断气了……我把他埋了……”秦昭阳眼神闪铄。
“那这秘境里的东西，这些触手，还有你口中的‘主上’，又是怎么回事？”秦昭雪追问。
秦昭阳支吾起来：“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按主上载音吩咐做事……主上说……说事成之后，赐我真正的‘圣体’……”
传音？连面都没见过？
秦昭雪心念电转。一个死了百年的宗门，一个“传完功就死”的神秘老头，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主上”……
这潭水，比她想的深得多，也浑得多。
她正想再问，旁边那个暗紫色旋涡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旋涡中心的光扭曲着，隐隐传出一声不满的冷哼，带着令人神魂发颤的威压。
秦昭阳脸色大变，挣扎着想抬头：“主上……”
秦昭雪眼神一厉，脚下混沌灵力猛地一催！
“噗——”秦昭阳喷出一口带着黑气的血，彻底瘫软下去，晕了。
旋涡的震动更加剧烈，紫光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另一端挤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
秦昭雪当机立断，一把抓起瘫软的秦昭阳扛在肩上，扫了一眼呆立不动的胡昊天和傀儡修士，转身就朝来时的路冲去！
身后，暗紫色旋涡中，一只覆盖着紫黑色鳞片的巨手虚影，缓缓探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