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林老板的话吗？赶紧重新做一遍！每一步都仔细着点！”
刘国安此时的心里，真是窝火又委屈。
被老板训斥，还要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外行”当众质疑。
这让他这个自诩的“技术骨干”脸上无光。
可老板发了话，他也只能照办。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招呼旁边两个工人，开始准备原料，清洗设备。
准备进行在“监工”下的又一次样品试制。
整个过程中，林安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站在一边，双臂抱胸，仔细观察着每个步骤。
丁婉也安静站在林安侧后方，同样专注看着刘国安等人的操作。
不过她秀眉皱起，好象在思考着什么。
流程再次激活。
经过预处理的原料，被投入搅拌反应器。
接着，刘国安将一小瓶蛋白酶制剂，小心添加其中。
机器激活，搅拌桨缓缓转动，将各种原料与酶制剂初步混合。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刘国安和工人的操作熟练，设备运转正常。
没有出现任何的卡顿或故障。
王海在一旁看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然而，就在搅拌进行到中途时。
一直安静观察的丁婉，忽然上前半步，抬手指向控制面板，开口说道：
“停一下，你这里的搅拌速度有问题，太快了，得调整一下。”
丁婉的声音不大，在此时只有机器运转声音的车间里，显得非常突兀。
正准备进行下一步操作记录的刘国安动作一僵，诧异转过头。
发现出声打断的，竟然那个一直跟在金主老板身后的年轻女孩时。
他是彻底生气了。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夹杂着连日加班积压的烦躁，瞬间冲上头顶。
人家老板让我重做一遍也就算了，你一个跟班助理，一个“花瓶”居然也在这指手画脚了？
真当我没脾气啊。
于是刘国安转过头来，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这是你们自己专利上写的，这一步需要充分搅拌，混合均匀！我这转速是为了确保混合效果！哪里不对了？
你不懂的话，别在这瞎指挥！”
面对刘国安的质疑，丁婉并没有退缩，也没有去看他，目光依旧落在机器面板的转速显示上：
“专利是要求充分混合没错，但充分不等于过度。
你现在的转速设置过快，机器剧烈的剪切力会破坏酶的蛋白空间结构，导致它失活。”
接着，丁婉上前摸了一下反应器的外壳，继续说：
“另外，因为转速过快，搅拌产生的热量没法及时散去，会进一步加剧酶受热变性，从而失活。
这两种原因叠加，才造成活性损失非常严重。所以，无论重复多少次，只要这个参数不改，最终产品的酶活都不可能达到要求了。”
丁婉这一番话，条理清淅，逻辑严密。
从她提出的的问题，剖析得明明白白。
话中涉及的专业术语“蛋白空间结构”、“热变性”等，更是让刘国安这个半路出家的老师傅，听得一愣一愣。
老刘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脸憋得有点红。
车间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王海和方贞兰也都愣住了，惊讶看着这个突然展现出专业素养的年轻女孩。
她难道不应该是林安的……？
怎么会……？
就连林安也略带惊讶看了丁婉一眼。
随即他突然想起来，当初找丁婉学车的时候。
看她展示过自己的相关证件。
她好象是……什么食品营养专业毕业的？
‘难道，我误打误撞，真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助理？’
看到没人说话，王海最先反应过来，试图打个圆场：
“哈哈，林老弟，你看这…丁小姐还真是…眼光独到哈！
老刘他也是心急，怕混合不均匀，绝对不是……”
“王总。”
林安没有让王海把场面话说完，直接转过头，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的助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没听到吗？
就按照她说的来办，你们，现在就改。”
相较于在场其他人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林安当然是旗帜鲜明，毫不尤豫地站在了丁婉这边。
朋友之间，都讲究个“帮亲不帮理”。
更何况在林安听来，丁婉的分析洛基清淅，直指要害。
应该没什么问题，肯定不是在信口开河。
所以这个台，他撑定了。
一定全力支持她的判断。
“就按她说的，你们现在就改。”
既然金主都发话了，那王海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唉算了，权当是给林安个面子，这一锅就让他们瞎折腾吧，坏了也就坏了。
而且这样如果出了问题，那就是他自己指挥的责任，赖不上我的人。’
想到这里，王海抬头冲呆立一旁的刘国安使了个眼色，意思让“照做”。
刘国安低声骂了一声，心里还是不忿。
他自认是这个工厂资格最老的人，现在让他听两个年轻“外行”指挥调整设备？
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他不想亲手去碰操作面板，便没好气冲旁边两个工人挥了挥手：
“没听见吗？调！把转速给我降下来！”
刘国安心里窝了一团火，暗自咒骂
‘妈的，老子在这厂子熬了十年，现场谁有我熟？为你们这破方子，前前后后折腾了六锅都不行，根子上就是这配方有问题，净整些花里胡哨的！
哼，行，就看你们瞎指挥吧，我倒要瞧瞧，这慢吞吞的能搅和出个什么名堂！’
在刘国安满腹劳骚的注视下，工人学徒控制面板，将搅拌机转速逐步下调。
通过观察窗，可以清淅看到，机器内那些混合物，原本在高速转动下激烈翻滚，几乎形成涡流。
此刻旋转的速度却肉眼可见慢了下来，变得温和规律，更象是缓缓地“揉”在一起。
丁婉也在一直观察着，这时开口补充道：
“转速下降后，混合效率会降低。为了保证均匀度，你们把搅拌时间，再增加一些吧。”
有了刚才的情况，这次丁婉出声后，众人倒是都没再说话质疑了。
王海的目光在林安、丁婉和反应器之间来回转圈。
刘国安则抱着骼膊，冷眼旁观，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们表演”的姿态。
车间里只剩下机器低速运转的嗡鸣。
以及一种微妙紧绷的，等待结果宣判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但说来也怪，随着搅拌速度降下来，机器运行了十多分钟后。
刘国安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以往几次试制，到了这个阶段，反应罐的排气口，便会开始飘散出那股烧焦的糊味。
可这一次……没有。
空气中弥漫的，是谷物受热后的烘焙香气，混合着肉类原料经处理后的醇厚气息。
虽然谈不上多么诱人，但至少是正常的，甚至可以说“对路”的加工气味。
刘国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我去，不会真让这小丫头片子蒙对了吧，问题真出在转速上？不是越快越好？’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荒谬和不安，但随即又在心里用力摇头否认。
‘不对不对，肯定是巧合，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再看看……’
他压下疑惑，继续更认真地看着。
但接下来直到反应时间结束，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现象。
没有焦糊味，没有任何卡顿，设备运行平稳。
情况似乎都真的变得好了起来。
当反应完成的混合物料，经由出料口，流入准备好的接料盘中时。
围观的众人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
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一次的成品和之前相比，明显不一样了。
首先，色泽上不再是那种奇怪的深黑色了。
而是偏浅一些，相对正常的咖啡色，质地看起来也更细腻一些。
同时更重要的是，之前那股难闻的焦臭气味，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加工气味。
王海和刘国安不约而同对望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希望？
难道，这回真的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