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从练功房散去，李向阳直挺挺地站在贾学军面前，盯着他在考核内容记录上，签下通过两个字。
见贾学军吃力的写了通过两个字，李向阳微微点头。
“老师，您辛苦了。”
再次走过马星宇身边，刚才挑衅的话语让马星宇心中噙满怒意。
但是他不是什么傻子，能在规培队伍里当上队长的绝对不是什么愣头青。他审视局势的能力可以说很厉害，不然也不能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的。
只是王俊杰确实是他看走眼了。他们长期都忽略了一件事，王俊杰在这里一直是鄙视链最低端。
不被待见，学习机会基本上没有，而且王俊杰确实不适应这种快节奏的学习方式，有些水土不服。
那也仅仅是水土不服罢了，在李向阳教他缝合的时候。李向阳敏锐地察觉到王俊杰的学习能力其实不差，但是可能岁数偏大，显得有些笨拙。
马星宇见李向阳过来，便掏出手机低下头，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一个是急诊科主任的心头好，另一个是手外科的掌上明珠，他一规培生，谁都得罪不起。
李向阳没有再讽刺他，而是伸手拍拍马星宇的肩膀。
“每个人的学习能力都不是与生俱来的，他确实没啥天赋，但是他能把努力变成天赋。”
“共同进步。”
马星宇表情有些动容，他心里的不甘似乎都让李向阳看穿了。
“好。”
嗡，手机突然震起来，李向阳掏出手机。
“速来办公室。”由黄主任发出。
推开门，浓重的烟味熏得李向阳微眯起双眼。
进门通过烟雾看到张国正倚着桌子，嘴上叼着烟，表情有些愤怒。
而黄主任此时正坐在桌子后面，端着平板皱着眉头沉思。
“坐。”他碾灭烟头，把平板推过来。屏幕上正是行政楼刚下发的文档扫描件《关于急诊科资源调配权限的修订草案》，落款处刘玉柱的电子签名猩红刺目。
“明天全院大会，他们要砍断急诊科的腿。”黄建生声音沉得象坠了铅，“用你当手术刀。”
草案第三条明晃晃写着：“鉴于近期急诊科实习生违规操作引发重大舆情（参见附件1），建议暂停其跨科室资源调度权，改由医务处统一审批。”
附件1里，李向阳在介入室操作球囊的监控截图被刻意裁去成功救人的画面，只馀他满手鲜血持导管的身影，在监控里格外显眼。
“王副院长没压住？”李向阳挑眉。王副院长前几日还拍着他的肩说“年轻人有闯劲好”。
“老王调去党校学习，今早刚走。”黄建生冷笑，“行政那边掐着点动手呢。”
他忽然倾身，眼底锐光迸射：“但他们的刀选错了，你小子明天给我站到台上，把天捅个窟窿！”
“好，老师，怎么捅？”
李向阳没有在这文档上过多询问，直接跳过这些锁碎直达本质。
黄建生也是被李向阳这句话问的愣了一下，转而对他更加看重了。
李向阳表现出来的决绝态度让他十分欣赏。
不过，李向阳自己也清楚，现在他就跟急诊已经绑定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成为黄主任手里的刀，没什么不好的。
“恩。”
“之前跟你提过的青云梯计划，你还有印象么？”
“有印象，老师。”
黄主任抬头看看张国正，张国正掐灭了烟，从旁边拿出一沓纸质文档摊到李向阳面前。
“其实医疗系统对一个医院的体量评价审核很复杂的。向阳，你知道我们天府医院在全国为啥排第三么？”
“因为，体量不够大？”
黄主任轻哼一声，表情有些嫌弃。
“不，你觉得作为国内最大的研究生博士站，我们体量还不够大？”
“是，我们很多专业，可能比不上有些专科医院，但是论综合能力。我自信天府不弱于任何一个顶级医院。”
“那老师，为啥咱们不是第一呢？”
李向阳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因为缺那种一锤定音的顶尖人才。”
“我们这里从来不缺体量，缺的是能横扫行业的招牌式人物。”
黄主任说到这，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些年医院的话语权开始往行政那边倾斜。”
黄主任说着起身，在后面柜子里翻找起来。
“你看这个，行政主张高端医疗资源服务高端人群。”
“还有这个，博士流失率，超过百分之五十。”
“这个也是，关于进一步合理分配临床科研预算报告。”
张国正又点上一根烟，不屑着说：“哼，说是合理分配，砍了三成的预算分给计算机科做什么破挂号系统。”
“几千万砸进去了，做出来的系统还不如找几个大学生盖个实习章做出来的好。”
黄主任抬抬手，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如果你能在青云梯计划里，以本科生的身份拔得头筹，整个医院肯定会迎来大改革。”
黄主任目光灼灼，看着面前的李向阳。
“临床的话语权肯定会加重，那时候行政想再卡我们脖子，也得掂量掂量上头答不答应。”
李向阳微微点头，黄主任说的确实不假，这事对他自己来说，无论成功失败，都收获不小。
对于急诊科来说，李向阳如果成功，那便会让急诊科乃至整个临床，话语权增加。那时候行政想卡临床脖子时，也得掂量一下上面的意见。
“黄老师，这青云梯，不是那么好爬的吧。”
李向阳转念一想，提出了极为关键的一点。
倒不是他质疑黄主任的想法，只是有些好奇，如果青云梯登顶就能改善现在的医院生态。那为什么从来没见黄主任在其他实习生里筛选。
“向阳，说实话，这条路极其难走。”
“上一个以本科学历夺得头筹的，是一位医学泰斗的孙子。”
“而且，那个孩子十五岁就上了大学，全省排名第一考获得本硕博连读的资格。”
黄主任表情带上一丝苦涩。
“说实话，那孩子十来岁的时候，什么腹腔镜，医学显微镜，各式复杂的缝合术式，都当玩具玩。”
“家里的底蕴在那，不过他不是咱医院出来的，是京都医科大现在的黄金一代。自从他横空出世后，京都医科大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那孩子名字叫啥来着，张国正，就是上次峰会上，提出低温脑部手术那个年轻医生。”
“叫，姜新东吧。”张国正沉思片刻，给出了答案。
黄主任点上一根烟，看向李向阳。
“总之，这条路极其艰难，但是走下来对你没有任何坏处，看你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