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不多不少、透着冷淡效率的三下。
这一次,菲丽帕亲自前来,但只点名了哈涅尔和特莉丝。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关于他们去留乃至下一步行动的决定,已经做出。
他们被带到了洛夏宫另一处较小的偏厅。
这里没有长桌,只有几把高背椅和一张放着地图与几份卷轴的小圆桌。
菲丽帕独自站在窗边,背对着晨光熹微的海面,身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冷硬的轮廓。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示意两人坐下,自己却并未就座。
“集会所经过连夜商讨,做出了几项决定。”菲丽帕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关于尼弗迦德大军集结及潜在的异常威胁,我们需要多线并行。”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特莉丝身上:“特莉丝,你是泰莫利亚的宫廷术士,深得弗尔泰斯特国王信任。你的首要任务,是即刻动身,返回维吉玛。你的核心职责,是确保弗尔泰斯特国王本人的绝对安全。”
特莉丝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严肃,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道:“我明白。我会立刻启程,竭尽全力保护国王陛下。”
菲丽帕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这不仅仅是防范刺客。你要提高警惕,注意国王周围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人员接触,甚至是国王本人行为或情绪的细微变化。尼弗迦德若真与虚空教派有染,手段可能超出常规。你需要调动你能信任的一切宫廷内卫力量,并保持与艾瑞图萨学院及我们在泰莫利亚其他可靠眼线的联系。必要时,可以使用紧急通讯符文直接联系仙尼德岛。”
“是。”特莉丝简短而有力地回答,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保护弗尔泰斯特,这不仅是任务,更是她发自内心的意愿。
菲丽帕随即转向哈涅尔,那双隔着水晶镜片的浅灰色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哈涅尔先生,集会所同样希望你能与特莉丝同行,前往泰莫利亚。”
哈涅尔微微扬眉,等待她的解释。
“你带来的信息和观点,虽然尚未被完全证实,但已经引起了足够的重视。”菲丽帕的声音依旧平稳,“尤其是在关于尼弗迦德可能发生的‘质变’,以及虚空教派潜在危险性方面。你对那种……异质黑暗的理解,以及你所掌握的有关中土魔法体系与威胁模式的知识,可能是弗尔泰斯特国王以及我们北方面对这种新形态威胁时,急需的参考。”
她顿了顿,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权衡意味:“如果,真如你所猜测,尼弗迦德的行动背后,确实有超越常规战争逻辑的力量在推动,那么弗尔泰斯特国王身边,不仅需要特莉丝这样的防护者,也需要你这样的……顾问,或者至少是预警者。我们需要有人能在第一时间,识别出那些可能源自异界或扭曲教派的非常规迹象。”
哈涅尔心中明了。
集会所这是要将自己这个不稳定因素暂时安置到相对可控且能发挥特定作用的地方。
一方面,可以利用他对异界威胁的认知协助弗尔泰斯特防范未知风险;另一方面,将他置于泰莫利亚宫廷和特莉丝的监护之下,也便于观察和限制。
同时,远离仙尼德岛这个权力与秘密的中心,也能减少他可能带来的变数。
这是一举多得的安排。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点了点头,语气郑重:“我明白。对抗潜在的黑暗威胁,保护无辜者,本就是我的责任。若能对弗尔泰斯特国王有所帮助,义不容辞。”
菲丽帕对他的表态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更多表示。
“很好。船只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一个时辰后从东侧小码头出发,直接驶往苟斯·维伦港,从那里换乘快马前往维吉玛,会比从柯维尔走陆路快得多。”她看向特莉丝,“你的同伴——猎魔人、精灵、女战士和诗人——他们可以随行。他们的战斗力或许能在路上提供保护,至于抵达维吉玛后如何安排,由你和弗尔泰斯特国王决定。”
交代完毕,菲丽帕似乎就打算结束这次简短的会面。
她最后说道:“保持联络,谨慎行事。仙尼德岛会关注泰莫利亚的局势,并提供必要的远程支持。”
离开偏厅,返回套房的路上,特莉丝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显然在思考返回维吉玛后如何布置国王的安全网。
哈涅尔则默默整理着思绪,前往泰莫利亚,意味着他将更深入地卷入北方王国的政治与军事漩涡,直接面对尼弗迦德战争威胁的第一线。
风险更大,但或许,也是获取更多线索、更接近真相的机会。
回到套房,将决定告知众人。
丹德里恩立刻兴奋起来,诗人对前往维吉玛这座北方最繁华之一的王都充满期待,已经开始构思新的创作题材。
艾丽娅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对她而言,去哪里、做什么,区别似乎不大,只要与少爷同行。
莱戈拉斯表示愿意继续提供帮助,他对这个世界的纷争虽无直接责任,但中土守护者的天性让他无法对明显的黑暗威胁坐视不理。
杰洛特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他的动机或许更为复杂,既有对特莉丝的关切,也可能包含着对叶奈法下落以及更宏大威胁的探寻。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菲丽帕所说的东侧小码头。
这里比主港口隐蔽许多,停泊着一艘线条流畅、船身刻有隐匿符文的中型单桅帆船,显然专用于快速、隐秘的航行。
没有盛大的告别,只有菲丽帕派来的一名低级术士学徒作为交接人员。
登船,起锚,帆布在熟练水手的操控下迅速升起,灌满海风。
船只轻盈地滑出码头,驶离仙尼德岛那黑色嶙峋的崖壁。
哈涅尔站在船尾,回望那座笼罩在晨雾与无形魔力中的岛屿,心情复杂。
这里不是终点,甚至可能只是风暴前短暂的避风港。
真正的挑战,正在大陆的南方边界和北方的王都维吉玛酝酿。
---
几乎在同一时刻,泰莫利亚王国首都,维吉玛。
白昼的王宫议事厅,气氛与仙尼德岛的静谧截然不同,充斥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高大的窗户透入的光线显得有些苍白,落在长条会议桌深色的木质表面上。
墙壁上悬挂的泰莫利亚雄狮旗帜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国王弗尔泰斯特坐在长桌一端,他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
他面前摊开着数份来自不同渠道、用火漆密封的报告。
他的首席顾问兼情报总管费农站在桌旁,正用他那平直、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进行汇报,但额角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综上所述,陛下,”费农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我们安插在雅鲁加河以南、以及通过海上贸易线路获得的情报,已经交叉验证。尼弗迦德帝国至少调动了七个完整军团,向北方边境集结。他们的骑兵部队、攻城器械辎重,运输规模前所未有。边境线上的几个传统对峙要塞,尼弗迦德守军数量在过去两周内翻了一番,而且还在增加。”
他顿了顿,翻过另一份文件:“此外,我们的邻居们也坐不住了。瑞达尼亚、科德温、亚甸,甚至布鲁格和波维斯,都派来了紧急信使,言辞间充满了忧虑和试探。他们都在询问我们的判断,以及……泰莫利亚将如何应对。拉多维德国王的信使更是直言,希望尽快召开北方诸王会议,协调防御。”
费农说完,恭敬地退后一步,垂手而立,等待国王的指示。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
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几位在场的将军和重臣面色凝重,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尼弗迦德如此大规模、毫不掩饰的军事调动,其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战争的阴云,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更快、更浓重地压向了北方。
弗尔泰斯特国王的目光低垂,看着桌上那些报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在衡量千钧重担的凝重。
他沉默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沉默如同不断积累的巨石,压在每一个在场者的心头。
将军们开始有些不安地调整站姿,大臣们屏住了呼吸。
费农低着头,不敢催促。
弗尔泰斯特的脑海里,无数信息、利害、可能性和沉重的责任在飞速盘旋。
尼弗迦德的真正实力和这次进攻的决心?
北方诸国那脆弱且充满猜忌的同盟能在多大程度上协同?
泰莫利亚的军队准备到了何种地步?维吉玛的城防?
后勤补给线?
还有……那些来自特莉丝和那个名叫哈涅尔的年轻人之前发出的、关于尼弗迦德可能勾结危险邪教的警告……
那些警告,在如此具体的战争威胁面前,是危言耸听,还是隐藏在铁蹄之下的、更致命的毒刺?
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更多情报,需要权衡每一个决策可能带来的后果。
作为国王,他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着成千上万子民的生死,决定着王国的存续。
因此,他只是沉默着。
那沉默,本身便是一种压力,一种决策正在艰难孕育的征兆,也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片刻的、令人窒息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