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森,我们换个话题。”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慢条斯理,象一个和善的商人,
“米娜,你可爱的女儿,她最近怎么样?‘临床实验’的效果还好吗?
我听说,那种新药,让她又能象正常孩子一样在草地上奔跑了,对吗?”
钱德勒的身体僵住了,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
“那家制药公司的ceo昨天还跟我通了电话,他说,‘免费’这个词,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需要一位‘充满爱心的赞助人’,持续不断地为这个项目注资。”
“还有那个信托基金,你知道的,成立和注销,都只需要我签个字而已。”
“泰森,你是个聪明人。”
金毛总统的声音里再没有半点情绪,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的威胁。
“我再问你一次,任务,能不能完成?”
钱德勒没有回答。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象是在撕扯他的灵魂。
一边,是武装到牙齿的钢铁洪流,是九死一生的绝境。
另一边,是他女儿璨烂的笑脸,和他作为父亲唯一的希望。
“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电话那头,金毛总统似乎失去了耐心,冷哼一声。
“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么看到钱观海,要么……就让米娜去见她那该死的上帝吧。”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钱德勒无力地垂下手,那部价值几十万美金的卫星电话从他掌心滑落,摔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他靠着破墙缓缓滑坐下来,将头深深埋进双臂之间。
这个曾经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的硬汉,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斗起来。
良久之后,颤斗停止了。钱德勒站起身来……
悲伤和绝望没有任何作用,现在要想的是唯一一个问题:
怎么办?
米娜,以后爸爸就……见不到你了吧……
废弃养殖场的尘土里,那部昂贵的卫星电话静静躺着,象一块高科技墓碑。
钱德勒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会变成一尊风干的雕像。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被刀疤扭曲的脸上,没有绝望,没有恐惧,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疯了?
不。
是想通了。
从他接下这个任务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雇佣兵的坟场”,这个名号不是白叫的。
他只是没想到,坟头草能长这么高,高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绑架?
在重装合成旅的眼皮子底下绑架目标?
上帝来了都得先摇个号,看看能不能排上队。
绑架?连万分之一的成功可能都不存在,可是如果是刺杀呢?
总有那么一丝丝实现的可能性吧?
既然带不走活的……
那就……杀了他!
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堪称轻松的笑容。
当一个父亲,决定用自己的命去换女儿的命时,剩下的所有问题,都成了简单的技术问题。
……
钱德勒坐在那堵破墙后,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骨头,又象是重新铸造了脊梁。
他不再颤斗,也不再绝望。
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那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害怕的东西,就真的不多了。
他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卫星电话,用袖子擦掉上面的尘土,动作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钱德勒的脸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道刀疤随着肌肉的抽动,象一条活过来的蜈蚣。
他拨通了一个加密线路,这个号码,他只在十年前,刚为金毛总统处理完一桩“商业纠纷”时用过一次。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钱德勒以为线路已经废弃。
终于,一个电子合成音传来,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说。”
“蜂巢,是我,夜枭。”钱德勒报出自己的代号,“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似乎在验证他的身份。
“夜枭,你已经十年没有调用。根据协议,你已被列为休眠单位。”
“我现在被激活了。”钱德勒声音干涩,“我需要一辆车,一辆油罐车,越大越好。还要炸药,大量的,能把一整条街送上天的那种。”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死寂。
如果电话线能传递情绪,钱德勒能感觉到对面那个看不见的“蜂巢”管理者,cpu估计都快烧了。
“夜枭,你在华国境内,要求我们提供可以发动恐怖袭击的物资。
你疯了?”
“我没疯。”钱德勒的语气平静得吓人,“这是总统先生的命令,最高优先级。你们只需要提供东西,剩下的,我来。”
“这会暴露我们经营了二十年的所有节点!”
“那就暴露。”钱德勒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和疯狂,
“反正,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事成之后,你们就可以彻底退休了。”
……
两天后。
z市郊外的一处废弃高速公路服务区。
一个戴着草帽,皮肤黝黑,看起来象本地农民的男人,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农用三轮车,“突突突”地停在钱德勒面前。
男人跳落车,紧张地搓着手,指了指服务区后面停着的一辆布满铁锈的油罐车。
“大……大哥,你要的车。
报废车场里拖出来的,发动机还能响。就是……味儿有点冲。”
钱德勒走过去,拉开车门,一股陈年老酸菜混合着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把他送走。
他面不改色地关上车门,又看向三轮车车斗里,那几十个印着“高效复合肥”的蛇皮袋。
“东西呢?”
“都……都在里头。”男人指着蛇皮袋,腿肚子都在打颤,“硝酸铵,混了点柴油和铝粉,劲儿大,您悠着点用……”
钱德勒随手划开一个袋子,捻起一点粉末闻了闻,点了点头。
土法制造,但量大管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现金,塞到男人怀里。
“走吧,永远别回z市,也忘了见过我。”
男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上了三轮车,一溜烟跑了,那“突突突”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劫后馀生的庆幸。
钱德勒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一群废物。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