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后斗里,徐文乐和徐欣欣两个小家伙像是刚出笼的鸟,兴奋得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们一会儿爬上堆成小山的礼物,一会儿又扒着车斗的栏杆,对着外面大呼小叫。
“爹爹,我们飞起来了吗!”
“快看,那边的牛在看我们!”
孩子的笑闹声混杂着拖拉机“突突突”的巨大噪音,显得格外有活力。
徐秋看着两个在礼物堆上乱蹦的孩子,眉头微微一皱。
“都给我坐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威严。
“再乱动就把你们俩扔下去,别去了!”
两个小家伙被他一吼,立刻像被霜打的茄子,乖乖地坐回于晴身边,撅着小嘴不敢再闹。
拖拉机行驶在乡间的土路上,车轮碾过,扬起漫天的黄色尘土。
徐秋一言不发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
“你干嘛?”
于晴不解地看着他。
徐秋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轻轻罩在于晴和两个孩子的头顶上。
“土太大了,别呛着你们。”
他的动作很自然,语气也很平淡。
于晴的心头却涌上一股暖流,她看着丈夫只穿着单薄内衬的脊背,在微凉的秋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心疼地拉了拉他。
“那你呢?天这么冷。”
她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将外套的一角也分给他,然后把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一家四口在颠簸的车斗里挤在一起,冰冷的风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刺骨。
拖拉机的轰鸣声打破了于家村午后的宁静。
当这台绿色的大家伙停在于家门口时,村里正在门口晒太阳、做针线活的婆姨们全都探出了头。
“谁家啊?这么大阵仗,开拖拉机回来的?”
“好像是于家那闺女,于晴吧?她不是嫁到浪台村去了吗?”
“我的天,快看车上,带了那么多东西?这是把供销社都搬空了?”
议论声中,于晴的母亲李秀莲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看到门口的拖拉机,又看到车斗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东西,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随即沉了下来。
她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于晴拉进院子,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责备。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才刚过上点好日子,就这么大手大脚的?”
“还叫了拖拉机,不知道省着点花吗!你爹还躺着呢!”
于晴被说得鼻子一酸,满心委屈。
“娘,不是我,都是徐秋安排的。”
她小声解释着,说东西是徐秋非要买的,拖拉机也是徐秋怕她和孩子累着,特地去公社叫的。
李秀莲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透过院门,看向那个正在和司机师傅一起往下搬东西的女婿。
徐秋的动作不急不缓,沉稳有力,脸上没有半点炫耀的神色。
李秀莲脸上的愠怒,像是被一阵春风吹散的乌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又灿烂的笑容。
她猛地一转身,几步就走出了院门,嗓门提得老高,生怕周围的邻居听不见。
“哎呀,你们看我这女婿,就是太实诚!”
“我说人回来就行了,不用带这么多东西,他非要买!说我老头子伤了腰,得好好补补,特地去供销社买了麦乳精和罐头!”
她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喜色地从徐秋手里接过一个布袋,故意将印着“麦乳精”字样的铁罐露出来给众人看。
周围的邻居们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再看看李秀莲脸上那藏不住的得意,眼神里羡慕得都快要滴出水来。
一家人将东西都搬进了院子。
堂屋的门槛边,于晴的父亲于德海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右腿被厚厚的石膏固定着,高高地架在另一张凳子上。
“爹!”
于晴看到父亲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快步走了过去。
“回来了。”
于德海看到女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徐秋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敬地喊了一声。
“岳父。”
“外公!”
徐文乐和徐欣欣挣脱大人的手,一左一右地扑到了于德海的腿边。
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外孙,于德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李秀莲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解释说于晴的两个哥哥都上山摘桔子卖钱去了。
她手脚麻利地进厨房,很快就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糖水。
吃过点心,李秀莲就再也按捺不住,喜滋滋地开始翻看女儿女婿带回来的礼物。
那条肥硕的大鲈鱼,一整桶还活蹦乱跳的龙头鱼,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鱼干,还有红糖和崭新的布料。
每拿出一样,李秀莲的眼睛就亮一分,嘴里的夸赞就没停过。
当她看到那两罐麦乳精和水果罐头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徐秋从角落里拿过一个酒坛子,递给于德海。
“岳父,这是我用海星和海蛇泡的酒,对跌打损伤,活血化瘀有点好处,你每天少喝一点试试。”
于德海和李秀莲看着那坛药酒,又看看那一堆价值不菲的礼物,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
“好好好,我这女婿,真是有心了!”
于德海扶着腰,满脸都是骄傲和满足。
徐秋看着院子角落里放着的空箩筐,知道家里正是忙着收桔子的时候。
他喝完碗里的糖水,站了起来。
“岳父,岳母,你们歇着。我带文乐和欣欣上山去看看,顺便帮大哥他们摘点桔子。”
“哎,你这才刚到,快歇着!”
李秀莲连忙起身要拦他。
徐秋笑了笑。
“没事,我闲不住。”
他说着,便随手拿起一个空箩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出了院门。
穿过村子,沿着屋后的小路往山上走。
没过多久,一片金色的海洋便在眼前铺展开来。
漫山遍野的橘子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桔子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