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拿着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棉袄,走出了房门。
他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文乐,欣欣,走了,去看太奶奶。”
两个小家伙早就玩腻了,听到可以出门,立刻像两只出笼的小鸟一样冲了过来,一人一边抱住徐秋的大腿。
徐秋带上儿女,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
一路之上,两个孩子就没安分过,一会儿追着路边的蝴蝶跑,一会儿又去招惹邻居家的大黄狗,笑闹声不绝于耳。
徐欣欣跑得太急,脚下一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嘴巴一瘪就要哭。
徐文乐有模有样地跑过去,学着大人的口气。
“妹妹不哭,哥哥给你吹吹。”
这一路的热闹,冲淡了徐秋心里因睡眠不足带来的些许疲惫。
到了老宅,院门虚掩着。
徐秋推门进去,看到老太太正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穿针引线。
“奶奶。”
徐秋喊了一声。
老太太抬起头,看到是徐秋和两个重孙,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哎哟,我的乖孙,怎么有空过来了。”
徐秋将手里的棉袄递了过去。
“于晴给您做的新棉袄,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老太太接过棉袄,入手就是一沉,那厚实的布料和饱满的棉花让她愣了一下。她伸手摸了摸崭新的藏青色灯芯绒面料,又捏了捏里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换上了一副心疼的表情。
“做这个得花多少钱,多少布票啊,你们年轻人花钱怎么就不知道省着点。”
恰好一个邻居大妈端着碗从门口路过,探头看到老太太手里的新棉袄,眼睛都直了。
“哎哟,徐家奶奶,你这福气可真好,孙子这么孝顺,这么好的料子,我们想买都买不到呢。”
邻居的羡慕,更是让老太太觉得这衣服烫手。
她把棉袄往徐秋怀里一塞,板起脸。
“拿回去!给于晴穿,她还怀着孩子,身子金贵。我一个老婆子,土都埋到脖子了,穿这么好的衣服给谁看。”
老太太的语气很坚决。
“等我死了,这些衣服都要烧掉的,浪费这个钱干什么。”
听到这话,徐秋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老一辈根深蒂固的节俭观念,却像一堵墙,让他有种无力感。
“下个月真如就出嫁了,您是她亲外婆,到时候坐上席,总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吧。”
徐秋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人家还以为我们徐家亏待您呢。”
这时,李淑梅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开口数落起自己的儿子。
“你奶奶说得对,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心疼钱,挣了两个钱就大手大脚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走上前,拿起衣服劝着老太太。
“不过这钱都花了,您就高高兴兴穿着,别辜负孩子一片心意,非要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
老太太被母子俩一通说,嘴巴动了动,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固执地扭过头去。
徐秋头疼不已,看到父亲徐洪斌正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他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
“爹,你快来劝劝奶奶,让她把衣服试试。”
徐洪斌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七八分。他放下锄头,走到老太太身边,放软了声音。
“妈,阿秋一片孝心,您就试试吧,不合身再拿回去改,别辜负了孩子的心意。”
老太太看着儿子,又看看一脸执拗的孙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拿着那件崭新的棉袄,手指在粗糙的布料上摩挲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转身进了屋。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那件新棉袄,整个人显得有些扭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徐秋立刻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真合身!奶奶您穿上这件衣服,看着精神多了,年轻了起码十岁!”
“就是,看着就暖和。”
李淑梅也在一旁附和。
老太太被夸得脸颊泛红,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心里的那点疙瘩总算是解开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裴顺骑着车载着黄真如来了。
两人一进院子,就看到焕然一新的老太太,也是眼前一亮。
“外婆,您穿新衣服啦?真好看!”
黄真如亲热地跑过去,挽住老太太的胳膊。
裴顺也嘿嘿笑着凑趣。
“是啊外婆,您穿上这身,比供销社的领导还有气派呢。”
几句话就把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
裴顺的母亲早逝,家里没什么女性长辈能操持大事,他这次来,就是想拜托李淑梅帮忙张罗订婚的事。
“婶儿,我家里这情况您也知道,我跟真如订婚的事,就全拜托您了。”
裴顺说得一脸诚恳。
李淑梅听了,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这孩子,搞得我像嫁女儿,又像娶儿媳妇一样,里外都是我忙活。”
话是这么说,但她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徐秋看着裴顺和黄真如两人凑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心里又开始不顺眼。
他索性走到老太太身边,搬了个小板凳坐下,陪着她一起摘豆角,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他说起了昨天出海碰上电鳐鱼群,白捡了一千多斤小黄鱼的事。
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说的这事,倒真是稀奇。”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缓缓开口。
“我年轻的时候,好像也听村里老人说过类似的事,也是海里突然冒出来一大片晕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