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老宅堂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李淑梅坐在八仙桌的主位,面前摆着一个小账本,还有一个擦得锃亮的算盘。
她的表情很严肃,手指在算盘珠子上来回拨动,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噼啪声。
徐洪斌和三个儿子分坐在两旁,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只听得见算盘的声音。
“酒席一共花了三百二十一块五毛。”
李淑梅终于停下了手,抬起头,目光在三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
“收的礼金,加上卖鱼的钱,还差三十块钱的窟窿。”
她把账本往前推了推。
“你们三兄弟,一家再出十块钱,这账就算平了。”
“没问题。”
徐春最先开口,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徐夏和徐秋也跟着拿出钱。
李淑梅将三十块钱收好,又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三只麻袋。
“那三袋稻谷,你们一家一袋,搬回去。”
她顿了顿,又指向桌上几捆用草绳扎好的干货,有干海带,还有些晒干的鱼。
“这些也分了,分完,这家就算分好了。”
话说完,屋子里的气氛更加沉默。
这不仅仅是分钱分粮,更是对过去二十多年共同生活的一种告别。
徐秋看着桌上的钱,看着墙角的粮食,心里没有太多波澜,只觉得一块无形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今天起,他才算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小家。
兄弟三人默默地将稻谷和干货分好,各自扛着回了自己的新院子。
事情办完,徐秋跟于晴打了声招呼,又出了门。
他另一个发小阿正明天结婚,今晚在家里摆媒酒,请的都是关系最铁的几个朋友。
阿正家院子里灯火通明,几张桌子拼在一起,菜还没上齐,酒已经喝了好几轮。
气氛比中午的乔迁宴还要热烈,都是年轻人,说话喝酒都无所顾忌。
“阿秋,你现在可是咱们村的名人了,来,我敬你一杯,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
“就是,听说你小子现在出海跟捡钱一样,有什么秘诀也教教我们啊。”
徐秋笑着端起酒杯,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伙伴忽然大着舌头问道。
“哎,王磊和李兵怎么没来?阿正你没请他们?”
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一下。
阿正的脸色有些尴尬,含糊道。
“请了,他们说有事,来不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托词,桌上好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徐秋身上。
毕竟这几伙人,以前都是一个圈子里玩的。
徐秋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自顾自地又喝了一杯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王磊和李兵怎么可能来。
前阵子,阿强,猴子还有裴顺他们三个人,风风火火地凑钱说要合伙买船出海,这事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跟王磊和李兵说过。
后来事情传开,王磊和李兵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外人,感觉脸上挂不住,直接就跟那三个人闹翻了。
曾经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现在在村里碰见,都恨不得绕道走。
徐秋暗自摇头,就为这点可笑的面子和猜忌,这么多年的情分说散就散。
不过他也没什么立场去评价,重活一世的他只想让家里人过的更好,身边的朋友有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这顿酒一直喝到深夜。
徐秋告别了众人,带着几分醉意,一个人走在回村的夜路上。
晚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村里的小路没有灯,只有天上的月光洒下一点朦胧的光亮。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过村东头那座新盖起来的院子时,脚步却猛地停住了。
那片宅基地,原本是徐家准备盖房用的,后来林丰茂的亲戚一定要买这块地就卖给他了。房子是新盖的,主人家还没搬进来,按理说应该是一片漆黑才对。
可现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里,竟然透出了一丝昏黄的灯光。
徐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立刻就想到了村里关于那个买家的传闻。
听说那家伙一直在偷偷摸摸搞些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
这座新房子位置偏僻,确实是个干坏事的绝佳地点。
徐秋心里暗骂一句,这帮家伙,还真把这里当成大本营了。
他不想多惹是非,正准备换条路绕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影正提着东西,鬼鬼祟祟地朝那里走去。
那身影有些眼熟。
徐秋下意识地闪身躲进路旁一棵大树的阴影里,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走近了,他才看清,那人是王磊的小舅子。
他手里提着两个半人高的木桶,脚步匆忙,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
徐秋的心里升起一丝好奇。
就在这时,窝棚里的灯忽然灭了。
门被拉开,一个高瘦的黑影走了出来,压低声音跟王磊的小舅子打了个招呼。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低,听不真切。
很快,王磊的小舅子就把手里的两个桶递了过去,又从对方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转身就想走。
他的脸上带着明显心虚和慌张的神色。
徐秋看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又联想到自己和阿勇哥今天早上被割断绳子偷走的地笼,一个念头猛地在脑海里炸开。
原来是他们。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所有酒意。
他一直想不通是谁会干这种事,联系到上次王磊小舅子偷鱼的事情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小子,偷惯了吧。
徐秋死死攥紧了拳头,却没有冲出去。
现在人赃并获,但只有他一个人,对方有两个,真动起手来他未必能占到便宜。
而且,抓贼要抓赃。
在陆地上抓住他们,他们可以说这鱼是自己买的,或者自己钓的,很难定罪。
最好的办法,是在海上,在他们偷窃的那一刻,将他们当场抓住。
徐秋看着那个偷偷摸摸离开的人影消失在夜色中,眼底一片冰冷。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明天晚上,他就叫上几个人,去海上守着。
他要让这些小偷知道,偷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打定了主意,他不再停留,朝着自己新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