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那张薄薄的货单,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昏黄的灯光下,那串用蓝色墨水写就的数字,显得格外清晰。
八十四块钱。
她反复看了两遍,才缓缓抬起头,眼睛里亮得惊人。
“阿秋,你”
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只发出了一个单音。
徐秋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软成一片。
他伸手覆上她拿着货单的手,轻声说。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于晴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把那张单子小心翼翼地折好,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你现在可真能干。”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骄傲和欢喜。
徐秋笑了笑,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那,这么能干的男人,你还要不要?”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不正经的调笑。
于晴的脸颊瞬间就烫了起来,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
“那可不一样。”
徐秋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以前是我混蛋,委屈你了。现在,我想重新给你一个家,一个真正能让你安心的家。”
他的眼神认真又深情,于晴看着他,心跳得厉害。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改变,她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于晴轻轻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
徐秋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晴晴,我们留下这个孩子吧。”
于晴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徐秋看着她惊慌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果然,于晴犹豫了片刻,脸上的喜悦被一抹忧色取代。
“可是现在查得那么严,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
“村里前阵子刚抓走一个,罚了好几百块钱呢,家里的粮食都被搬空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徐秋看着她鲜活又担忧的模样,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就是因为这份担忧,也是因为家里穷,于晴在发现怀孕后,瞒着所有人,跟着村里人去山上采野茶补贴家用,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就那么没了。
从那以后,她的身体就垮了,整个人都变得灰败,再也没有了此刻眼里的光彩。
徐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于晴紧紧地抱在怀里,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晴晴,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要你肯生,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我一定保护好你,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就去山里躲几天,谁也找不到我们。”
于晴被他这番话震住了。
去山里躲起来,这话说得简单,可真要做了,那得是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她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不是在说笑。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夫妻俩就起了床。
他们要去镇上一趟,给即将入住的新家添置些锅碗瓢盆。
吃过早饭,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湿意,村里的小路上已经有了早起下地的村民。
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但一种温馨的默契在彼此之间流淌。
到了镇上,供销社还没开门,两人便先去了集市。
集市上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
他们先是挑了一口锃亮的大铁锅,又买了一套粗瓷的碗碟,还有筷子、锅铲、菜刀这些零碎的东西。
东西不多,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徐秋把所有东西都用草绳捆好,想了想,干脆把那口大铁锅直接背在了背上,两只手则提着剩下的零碎。
于晴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卖锅的呢。”
徐秋回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这可是咱们新家的第一口锅,得有点仪式感。”
他背着锅,走得四平八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可他一点也不在意。
于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后背,还有那口在阳光下闪着光的黑铁锅,笑得停不下来。
买完了东西,两人准备回家。
于晴看着徐秋背着锅还提着东西,便提议道。
“我们走回去吧,还能省点车钱。”
“不行。”
徐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转过身,看着于晴,眼神格外认真。
“你现在情况特殊,不能累着。还是坐车吧。”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于晴走到了车站,硬是把她塞上了一辆回村的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
于晴坐在车斗里,看着身边坚持要站着,为她挡住大部分风尘的丈夫,心里甜丝丝的。
回到村口,刚下车就遇到了阿强和猴子。
两人看到徐秋背着一口大锅的奇特造型,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我操,阿秋,你这是演的哪一出?龟丞相出巡啊?”
阿强大笑着,还伸手拍了拍徐秋背上的锅,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于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拉了拉徐秋的衣角。
徐秋却不以为意,反而挺了挺胸膛。
“怎么,羡慕啊?这叫背起一个家,你们懂个屁。”
几个人又笑闹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接下来的时间,徐秋和于晴就没再怎么操心搬家的事了。
李淑梅和徐洪斌把办酒席的事情全都揽了过去。
虽然李淑梅平时抠门,但在这种光耀门楣的大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
酒席上的菜品,自然不用愁。
徐秋这几天又出过几次海,虽然没有再遇到超大型的鱼群,但每次都有不小的收获。
各种新鲜的海鱼、螃蟹、大虾,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就等着下锅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定好的黄道吉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
一阵清脆又响亮的鞭炮声,就在浪台村的上空猛地炸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