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晴从他身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票,还有一些零散的角票。
“拿着。”
她把钱塞进徐秋的口袋里。
“昨天卖螃蟹的钱,我给你留了十块。你去镇上,扯几尺布回来,我给你做身新衣裳。”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你身上这件都洗得发白了。”
于晴又小声叮嘱了一句。
“买布的时候记得跟人讲讲价,能省一点是一点。”
徐秋感受着口袋里那点钱的厚度,又看了看妻子关切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他嘴上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心里却在腹诽,跟个妇人一样为了一毛两毛钱讨价还价半天,他可没那个闲工夫。
他提着那筐沉甸甸的鹅颈藤壶,大步走出了院子。
清晨的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声零星的鸡鸣。
徐秋走到村口的大路上,等了半天,连一辆拖拉机的影子都没看到。
去镇上的路还很长,靠两条腿走过去,起码要一个多小时。
他看了看手里死沉的筐子,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娘的。”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路走到镇上,徐秋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
他没去别的地方,径直走进了镇上最大的国营饭店,鸿盛楼。
饭店的大堂经理看到他提着一个滴水的破筐子走进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哎哎哎,你干什么的?收破烂的去后门。”
徐秋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筐子放在地上,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破布。
“我卖海鲜。”
经理探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是什么玩意儿?黑乎乎的,看着就倒胃口。”
他将信将疑,叫来了后厨的老师傅。
老师傅蹲下身,拿起一个端详半天,皱着眉说。
“这看着像海边礁石上长的佛手螺,但个头不对,长得也怪。这东西没什么肉,不好卖。”
他站起身,对徐秋摆了摆手。
“你要卖,我最多给你两毛钱一斤,我们拿来熬汤试试味。”
两毛钱一斤?
徐秋差点气笑了。
这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不卖。”
他干脆利落地盖上布,提起筐子就要走。
与其贱卖,他还不如拿回家自己尝尝鲜。
就在这时,饭店门口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一个陪同的翻译。
“黄少,您来了。”
大堂经理一看到年轻人,立刻像哈巴狗一样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那个被称作黄少的年轻人,正是鸿盛楼老板的儿子,黄俊生。
黄俊生没理会经理,他的目光被徐秋手里的筐子吸引了。
或者说,是被那两个老外突然发出的惊叹声吸引了。
“oh y god! percebes!”
其中一个老外指着徐秋的筐子,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喜。
另一个老外也凑了过来,眼睛放光,用蹩脚的中文激动地喊着。
“海鲜!好吃的海鲜!”
黄俊生愣了一下,他顺着老外的目光看向徐秋手里的筐子,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你那筐里是什么东西?”
徐秋停下脚步,把筐子放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那两个兴奋的老外,心里瞬间有了底。
看来是遇到识货的人了。
“鹅颈藤壶。”
他报出了这东西的真名。
黄俊生让翻译问了一下那两个老外。
翻译跟老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然后对黄俊生说道。
“黄少,他们说这东西叫鹅颈藤壶,是西班牙那边非常顶级的一种海鲜,价格很贵,没想到在中国能看到。”
黄俊生的眼睛立刻亮了。
能让这两个挑剔的外国客户都说是顶级的东西,那绝对是宝贝。
他走到徐秋面前,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审视。
“你这东西,怎么卖?”
徐秋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是独门生意,价格全凭自己一张嘴。
可要是开价太高,把人吓跑了也不行。
他掂量了一下筐子的重量,大概五斤多。
“二十块一斤。”
徐秋报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的价格。
这个年代,猪肉才七八毛一斤,二十块,简直是天价。
他已经做好了对方讨价还价的准备。
谁知道,黄俊生听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行。”
他一口答应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大团结。
他数出十张,递给徐秋。
“这里是五斤的钱,一百块。以后再有这种货,直接送我这里来,有多少我要多少。”
徐秋接过那一百块钱,手指都有些发僵。
他看着黄俊生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草率了,价格开低了。
交易完成,徐秋拿着一百块钱,神清气爽地走出了鸿盛楼。
他先去街边的摊子上,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馅油饼,三两口就吃得干干净净。
他又买了五个,用油纸包好,准备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路过一家糕点铺,他看到橱窗里摆着一种裹着白霜的梅花糕。
他记得于晴最喜欢吃这个。
以前家里穷,一年到头也舍不得买一次。
徐秋没有犹豫,走进去称了一斤,小心地装进怀里。
这是要带回去,偷偷给媳妇儿开小灶的。
在街上逛了一圈,给孩子们买了点糖果,徐秋才想起来于晴交代的正事。
他走进供销社的布匹柜台。
柜台里挂着各种颜色的布料,大多是些蓝的灰的,看着有些沉闷。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块鹅黄色的碎花的确良布料上。
那布料颜色鲜亮,上面点缀着细碎的白色小花,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徐秋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于晴穿着这身新衣的模样。
她的皮肤本就白皙,穿上这明亮的黄色,一定会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