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跑回村子报信的小年轻,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一头扎进了沉睡的村庄。
“不得了了!”
他扯着嗓子,声音因为缺氧而尖利嘶哑。
“徐家的老三!徐秋!他跟裴光弄回来一船的大黄鱼!”
最先被惊动的是离村口最近的几户人家。
屋里的灯亮了,有人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骂道。
“大半夜的,嚎什么丧!”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就在码头,那黄鱼堆得跟山一样高!”
报信的年轻人扶着墙,大口喘着气,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这消息太有冲击力,怀疑和好奇同时在人们心里发酵。
一时间,整个浪台村像是被泼了一瓢热油的油锅,瞬间沸腾起来。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在村里传播,很快就传到了徐家的院子里。
李淑梅刚睡着,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还有人扯着嗓子喊她儿子的名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徐秋在外面闯祸了。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
她骂骂咧咧地披上衣服,快步走到院门口,一把拉开院门。
门口已经围了几个邻居,七嘴八舌,脸上都带着一种古怪的兴奋。
“淑梅啊,你家阿秋发大财了!”
“什么发大财?”
李淑梅一头雾水,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更重了。
“你还不知道?你家阿秋跟裴光,在码头呢!他们弄回来一整船的大黄鱼!”
李淑梅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黄鱼?
还一整船?
她那个除了会惹事生非,就是在家躺着睡大觉的儿子?
“你们别是合起伙来寻我开心吧?”
她的声音干巴巴的,眼神里全是怀疑。
“谁有那闲工夫!全村的人都往码头跑了,不信你自己去看!”
李淑梅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扭头就往屋里冲,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老头子!当家的!快起来!”
正在堂屋打地铺的徐春也被惊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
“怎么了?”
“快去码头!他们说,他们说小秋弄了一船的鱼回来!”
李淑梅的声音都在抖。
于晴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怀里抱着刚被吵醒的女儿,脸上写满了担忧和茫然。
一家人再也顾不上别的,急匆匆地就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不断有村民从家里出来,汇入这支奔向码头的队伍,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码头,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码头灯火通明,人山人海,比过年还要热闹。
所有人都围着那艘破旧的渔船,像是在围观什么稀世珍宝。
李淑梅挤不进去,急得直跳脚。
徐春仗着身强力壮,在前面开路,硬生生从人群里挤出一条缝。
当李淑梅和于晴跟着挤进去,看清船上景象的那一刻,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船舱里,那堆积如山的金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那浓郁的鱼腥味,此刻闻起来,却像是最香甜的财富气息。
“天爷啊”
李淑梅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被身后的于晴扶住了。
她还是不敢相信,她指着船上的徐秋,声音发颤。
“这这些鱼,都是你弄回来的?”
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儿子从哪里偷来抢来的。
徐秋还没开口,旁边的裴光就一脸激动地抢着说道。
“婶子!你都不知道阿秋有多神!就是他!他让我往哪儿开我就往哪儿开,让我什么时候下网我就什么时候下网,一网下去,就是这一船的黄金!”
裴光手舞足蹈,看向徐秋的眼神里全是崇拜。
“我什么都没干,就是开了个船,全是阿秋的功劳!”
这番话,掷地有声,彻底打消了李淑梅心里最后一丝疑虑。
于晴抱着孩子,站在人群后面,静静地看着那个站在船头的男人。
他身上还带着海水的潮气,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的眼眶一热,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与酸涩涌上心头。
人群彻底炸开了。
“我就说徐家祖坟冒青烟了!前不久才网到黄唇鱼,这才几天,又是一船大黄鱼!”
“可不是嘛!你们看徐家老三,以前是那个鬼样子,现在跟换了个人似的,肯定是妈祖娘娘显灵,眷顾他们家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看向徐家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
李淑梅听着这些话,腰杆瞬间就挺直了。
她脸上努力做出谦虚的样子,摆着手。
“哪里哪里,就是运气好,运气好罢了。”
可她那咧到耳根的嘴角,和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得意,早就出卖了她的内心。
阿强他们几个发小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这满船的鱼,一个个捶胸顿足,肠子都悔青了。
“阿秋,我们真不该拦着你!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出海了!”
他们二话不说,跳上船就开始帮忙,把一筐筐的黄鱼往岸上抬。
徐秋看着他们,笑了笑,从筐里抓出几条鱼,一人递了一条。
“拿着,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几人推辞不过,只好感激地收下了。
徐秋又挑了两条最大最肥的,递到于晴面前。
“拿回去,明天给孩子们炖汤喝。”
于晴还没伸手,李淑梅就心疼地叫了起来。
“哎呀你干嘛呢!这都能卖不少钱呢,家里留一条尝尝味道就行了!”
于晴抱着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秋,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
她想让孩子们吃点好的。
徐秋没有理会母亲,直接把鱼塞进了于晴怀里空着的那只手里。
李淑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几个鱼贩子早就等不及了,搓着手围了上来,开始过秤。
“小兄弟,你这鱼不错,我给你一块一毛钱一斤,怎么样?”
那个精瘦的鱼贩子眼珠一转,开始压价。
“一块一?”
裴光当场就炸了。
“你当打发叫花子呢!这么好的品相,少于一块三,你别想拿走一条!”
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最终以一块二毛五的价格成交。
随着最后一筐鱼过了秤,老张掏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通猛算。
他抬起头,报出了一个让整个码头都陷入死寂的数字。
“一共九十三斤,总共是一百一十六块两毛五分钱!”
一百一十六块!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鱼贩子手里那一沓厚厚的,崭新的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