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走在最前,只有偶尔回头确认队伍情况。
他的脚步轻盈而稳定,仿佛脚下不是随时可能松动的碎石,而是自家后院平整的小径。
他并非完全依赖视觉,更多是依靠对气流细微变化的感知,对脚下岩石质地和坡度的本能判断。
以及前方楚旺财偶尔回头发出的声音。
楚旺财跑得欢快。
它的小短腿在这种地形里居然异常灵活,跳跃攀爬,毫不费力。
它似乎天生就知道哪里是实路,哪里可能有陷坑,时不时停下来,用爪子扒拉一下某块石头,或者对着某个岔口轻吠两声,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颗会移动的星星。
黑瞎子殿后,嘴里那不成调的小曲儿早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精准简短的提醒。
“左边有塌陷,贴右走。”
“注意头顶,有悬石。”
“跟紧,别掉队,后面的把手递过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风声,落在每个人耳中。
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换上了严肃。
吴邪的手始终虚扶在她身侧,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踉跄。
解雨臣则更多留意着周遭环境,判断潜在风险,同时分神注意着陈英和阿宁的动向。
楚玉苏有点无语,她真的不是瓷娃娃,但是好像自从上次云顶天宫之行,这些人就给吓出阴影来了。
楚玉苏也没办法,只能任由这些人过度照顾。
陈英填好了支票,紧紧攥在手里,脸色在头灯光芒下忽明忽暗。
他手下的核心人员还算镇定,但那些临时招募的劳力已经开始出现骚动,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前路的怀疑和对死亡的恐惧。
“这能走得出去吗?别是越走越深”
“那狗靠谱吗?人都不行,狗能行?”
“风越来越大了,我感觉石头都在晃”
阿宁缩在人群中间,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
她比那些劳力更清楚沙尘暴的威力,那是不分敌我、吞噬一切的天地之威。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楚玉苏的方向,看到被严密保护着的那个身影,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发誓爱戴吴小妹!
这就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气候还是很恶劣,汗水混合着沙尘,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呼吸因为紧张和通道内愈发稀薄、混杂着尘土的空气而变得粗重。
就在有人几乎要崩溃,想要掉头往回时,走在最前面的张起灵忽然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前方传来楚旺财一连串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的吠叫。
“汪汪汪!汪汪!我找到啦!”
张起灵侧身,让开通道口。
黄昏暗淡,被太阳光和沙尘染成暗红色的沙漠上。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无穷无尽的嶙峋石柱。
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铺满细沙的谷地。
风越来越狂暴,卷起沙粒在空中狂舞,能见度极低。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谷地中央那个巨大的、几乎颠覆认知的轮廓死死攫住了。
那轮廓巍然矗立在昏黄的沙暴天幕下,像一头蛰伏了千年的洪荒巨兽。
那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木船。
船体大部分掩埋在沙中,只有小半截狰狞的、破败的船首斜斜刺向天空,如同巨鲸搁浅后裸露的嶙峋骸骨。
巨大的桅杆早已折断,残骸半埋在沙里,只露出些许焦黑的木茬。
船身木板厚重斑驳,被风沙侵蚀出无数孔洞和深深的沟壑,呈现出一种近乎化石般的黑褐色。
一些残破的、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帆布碎片挂在朽木上,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
沙漠、石林、巨船
这些本应毫不相干的元素,以一种极度荒诞而又无比真实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视觉和认知。
“我操”
王胖子张大了嘴,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手里的手电差点掉在地上。
吴邪也呆住了,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关于西域古国、沙漠湖泊、地质变迁的模糊记载和猜想。
船又是船
吴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这东西。
但任何理论在此刻这具庞然巨物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解雨臣瞳孔微缩,迅速估量着船的规模和历史价值,但随即更关心的是它的实用价值,这艘船,能否成为他们的避难所?
黑瞎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在呼啸的风声中依然清晰可辨。
“乖乖这下可真是开了眼了,沙漠里行船,古人这脑洞不,这实力,可以啊!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吧?”
王胖子忍无可忍:“那是外国的!”
陈英和阿宁,连同他们手下所有人,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震惊和茫然。
陈英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攥着那张五千万的支票。
只有张起灵,目光沉静地扫过巨船,最终落在船体侧面,一个因木板坍塌而形成的、黑洞洞的缺口上。
那里,似乎没有风沙直接灌入的迹象。
楚玉苏怀里的楚旺财得意地扬了扬小脑袋,冲着巨船的方向又“汪”了一声。
“苏苏快看,我说能找到好地方吧!”
“还愣着干什么!”解
雨臣最先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厉声喝道:“沙暴马上就扑过来了!那船有入口,快进去!”
他的声音惊醒了众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惊疑。
张起灵已经率先朝着那个缺口奔去。
黑瞎子立刻催促后面的人:“快!跟上哑巴!别磨蹭!”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这次是朝着那艘不可思议的沙漠之舟。
靠近之后,巨船的压迫感更加强烈。
船身高达十余米,虽然大部分埋在沙里,但裸露的部分依然像一堵巨大的城墙。
木材的质地坚硬得超乎想象,敲击上去发出沉闷如金石的声音。
缺口处原本可能是某个侧舷的舱门或破损的窗口,边缘参差不齐,里面漆黑一片。
张起灵在入口处略一停顿,侧耳倾听片刻,又用手中的黑金古刀鞘在入口边缘敲击了几下,确认没有立即坍塌的危险,这才闪身进入。
楚旺财“嗖”地一下从楚玉苏怀里跳下,率先钻了进去,很快里面传来它表示安全的轻快叫声。
众人鱼贯而入。
进入船舱的瞬间,外面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骤然减弱了大半,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屏障隔绝。
虽然依然能听到沉闷的撞击声和沙粒摩擦船板的簌簌声,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要将人撕裂的压迫感消失了。
头灯和手电的光束在船舱内扫射。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