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的技能练习课,王一都处在一种心猿意马的状态中。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但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那封薄薄的信上,例行的珠算小测试,他破天荒地错了好几题。
坐在他旁边的赵梦萌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王一,秀气的眉头微蹙,压低声音嗔怪道:“王一哥哥,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前两天的台风把你脑子刮傻啦?怎么水平倒退得这么厉害?”
王一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作傻呵呵的笑容,挠了挠头解释道:“意外,纯属意外!手滑了,手滑了。”
赵梦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但也没再多问。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声响起,王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始收拾书包,赵梦萌见状拉住他,眨着大眼睛问:“哎,今晚不留下加练啦?你这样可不行,技能这东西一天不练就手生,再荒废下去,之前下的苦功可真要白费了,到时候又得从头再来!”
王一心早已飞到了那封信上,只好匆匆应付道:“今晚……今晚有点特殊情况,我得回去一趟。练习我回宿舍自己练,放心吧!”说完,也顾不上赵梦萌脸上不解的表情,拎起背包就快步冲出了教室。
赵梦萌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也不和人家说清楚,神神秘秘的,肯定有鬼……,臭王一、坏王一!”
王一飞速骑车回到了分行宿舍的303房间,关上门,背靠着房门,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从背包里拿出那封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伸出指尖,轻轻抚摸过信封上许知夏的名字,甚至低下头,在那落款的位置印下了一个轻柔而充满期待的吻。
他将信郑重地放在书桌上,然后转身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一下。回到书桌前,他像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般,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信封刚一打开,一件小东西便率先滑落出来,“啪”地一声轻响掉落在桌面上,那是一条略显陈旧、颜色已有些发暗的平安红绳,和王一一直戴在手腕上完全一样的平安红绳
王一脸上的期待和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般从头浇到脚。
他颤抖着手,伸进信封,掏出了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纸。信纸被折叠得整整齐齐,却仿佛重若千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展开信纸,许知夏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然而,开头的称呼就让他如坠冰窟—— “王一:”
没有往常信里的“亲爱的”,只有一个冰冷而疏离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更加冰冷的冒号,王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他强迫自己往下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做了最终的决定。我们分手吧。”
“这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我经过长时间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个决定,对你我而言,或许都是最好的选择,也已经不可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随信寄回的这条平安绳,曾经或许鲜亮,但如今已经失去了它最初的光泽,再也系不住两颗走向不同方向的心。”
“我们已经是走在两条完全不同道路上的人。我知道,你很优秀,也很努力,我从不怀疑你的未来,但是,你给不了我现在就想要的生活,我渴望的,是一个能让我依靠、能让我快速获得成功和认可的男人,我需要用事业上的成就来证明我自己的价值。而这一切,对于刚刚起步、一切都需靠自己去奋斗的你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沉重。”
“也许,你会觉得我的选择很世俗,我的决定对你很残酷。但我想告诉你,这就是真实的职场,它不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也不相信无用的眼泪。这里只认实力、地位和你能带来的价值。我很抱歉,但我必须面对现实,做出对我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王一,请不要痛苦,也不必再纠结,去走你自己该走的路吧。我相信,凭你的优秀和努力,未来一定会遇到真正适合你、能与你并肩同行的女孩,获得属于你的幸福。而从今往后,在富民银行,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仅仅是表姐弟,这是我们都需要遵守的界限。”
“至于我们过去的那段感情,就让它随风散了吧。就当那是我们年少无知时,做的一场美丽而纯粹的梦。而现在,梦,该醒了。”
信的末尾,没有祝福,没有落款日期,只有一行更加决绝的字:
“永远只属于自己的许知夏”
王一一口气看完了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那页薄薄的信纸,仿佛石化了一般。
下午所有的激动、所有的期待、所有美好的猜测,在这一刻都被现实无情地击得粉碎!五雷轰顶的感觉莫过于此!
他试图去理解信中的内容,去思考许知夏为何会如此决绝,去想自己是否应该做点什么去挽回……但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像是重新学会了呼吸般,猛地吸了一口气,他抓起信纸,又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重新看了一遍,仿佛要从字里行间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不舍,或者这只是个恶劣玩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许知夏的文字是那样冷静,那样条理清晰,那样决绝。没有抱怨,没有指责,甚至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她认为不可更改的事实,并为他(或许也是为她自己)规划好了“最好”的结局。
脑海里像有一个失控的放映机,疯狂地闪回着与许知夏有关的点点滴滴:高中校园的明媚笑脸、高考后月光下笨拙的初吻、大学校园的甜蜜相伴、303宿舍的缠绵、雁城老屋的盟誓、电话里越来越冷漠疏离的声音……那些曾经无比珍贵的画面,此刻却变成了尖锐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下会痛哭流涕、会愤怒咆哮,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他只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还有一种巨大的、无处宣泄的荒谬感,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仿佛被掏走了一大块,却又感觉不到具体的疼痛。
303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他再也无法在这个充满了回忆、此刻却只剩下讽刺的房间里待下去了。这里的一切,床、桌子、椅子……甚至空气,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天真和失败。
他猛地站起身,将那封绝情信仓促地塞回信封,连同那条冰冷的平安绳一起,胡乱地塞进了随身背包里。然后,他像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303房间,将房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
他需要逃离,逃到一个没有许知夏任何痕迹的地方,去独自舔舐这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