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恩随意地撇开他的手,警告道:“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不然你今晚就回你的房间睡去。”
玉恒瞬间躺回原来的位置,将温暖的被子往上拉到脖子,闭上眼睛道:“睡了睡了。”
凌承恩看着他装睡的模样,自己也躺了下去,轻声问道:“时攀星真的能行?”
“肯定能行,你不如明天直接问他。”玉恒睁开了眼睛,看着上方的屋顶,“他从来到北原开始,基本上就一直在接受治疔和修养,每天都待在固定的地方,连起身活动的机会都不多,估计在这里待得也烦,倒不如让他出去走走,顺便给你干点活儿。”
凌承恩偏首道:“你是担心他的心理状态?”
“我担心他?”玉恒忍不住嗤笑道,“我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他单纯是不想每天对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臭脸罢了,一连看了几个月,真是烦死了。
能赶出去眼不见为净,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凌承恩闭上眼睛,无语道:“我就多馀问。”
“负责领队进入赤地的人如果定下他,你打算安排他什么时候出发?”
凌承恩思考了会儿,询问道:“你觉得北原什么时候会下雪?”
玉恒若有所思道:“按照往年的天气来推算的话,最迟也就一个月后,每年不到十一月,北原肯定会落雪。”
“所以,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做准备,一旦定下来,就会立刻出发。”
“毕竟,早去早回,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玉恒:“那明天你就跟他说吧,晚一天出发,我明天制一些便携的药,路上就算遇到什么问题,至少也能顶一阵。”
如果用不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
结果不出玉恒所料,凌承恩只说了个开头,时攀星就答应了。
玉恒立在桌子前,背对着两人,正低头配制新药。
听到时攀星的回答,勾唇道:“我就说他肯定会同意的。”
时攀星抬头看了眼他逆光的背影:“如果拒绝,我怕接下来你对我下黑手。”
眼前这个巫医可不怎么有良心。
凌承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果然还是能听见我和玉恒晚上说了些什么吧。”
时攀星靠坐在轮椅上,错愕地看着她的脸。
玉恒对此倒没有半点儿尴尬,轻哼道:“不要脸得很。”
时攀星:“……”
“我不是有意的,我的异能就是这样,一定范围内的动静我都是可以感受到的,除非我处于熟睡或深度昏迷的状态,不然就一直能听到声音。”
凌承恩看着他有点尴尬的表情,以及还算真诚地道歉态度,手肘支在桌面,扭头与玉恒说道:“看来搬进城池中后,我们住的地方还是要离医院远一点才行。”
“你平时不刻意使用异能,能感知的范围有多大?”
时攀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他思考了片刻,保守道:“目前你们部落一大半的族人居住的地方,都在我的感知范围内。但远一点,很多声音交织在一起,听得就不是很清楚。不过你们家门口这片空间,和前面的小河,以及再往前一点的林子边缘,我都能清楚感知。”
凌承恩点点头,道:“那还好。”
不过时攀星的异能是真的有点作弊啊。
“你说的医院,是什么?”
玉恒捕捉到了新词汇,放下手中的活儿,扭头好奇地看着凌承恩。
“治病救人的地方。”凌承恩指了指眼前这个面积不大的山洞,“虽然你不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巫医,但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医者,而且在南北兽原的名气都极大。”
“一旦你在兽城的消息传出去后,以后肯定会有不少像时攀星这样伤重的病人前来求医,总不能还把家里作为接收伤患病人的地方吧?”
凌承恩与他分析道:“而且,你的医术在北荒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北荒在医疗这块有着很明显的短板,而兽城以后如果对外扩张,或者与觊觎者交手,以及碰上大规模的兽潮,单靠你一个人肯定是救治不过来的,你也不喜欢天天守着病人吧,倒不如考虑亲手带一批人出来……”
玉恒靠坐在长长的药桌上,垂眸思考了许久:“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问题是,巫医的治愈能力多半是与异能等级挂钩的,北荒高阶的战士本身就少,高阶的木系战士更是寥寥无几……”
凌承恩抬眸道:“你认识玄岩吗?”
“据说是从南原兽王城流放过来的,以前也是个高阶木系战士,现如今异能等级不断下跌,目前暂时维持在十阶。”
玉恒眼皮轻轻动了一下,冷笑道:“没听说过。”
凌承恩看着他瞬间阴郁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说谎,挑眉道:“怎么?他迫害过你?”
玉恒抬眸瞪了她一眼,看着她好整以暇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大概率是糊弄不过去。
他沉声道:“我和他没有见过面,但听说过他的名字。”
“我之前不是和你提及过上青森谷的兽人,为了激发异能,最后选择榨取我们伏青族来制作药剂,用以辅助那些普通兽人的异能觉醒的事情?在南原除了我们伏青族有着天生强大的木系异能,剩下的也就只有从三叉白水城迁到兽王城的玄氏一族。”
“玄氏一族?”凌承恩指尖在桌面轻点了两下,“所以,那些药剂是他们玄家人研究出来的?”
玉恒点点头,神色阴冷道:“玄岩是他们这一族最有天赋的继承人,但不是唯一的。”
“他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并没有参与过伏青族和药剂的事情,应该也不清楚我是伏青族。”
“但玄氏这一族,全都该死。”
凌承恩眨了眨眼睛,感觉脑袋有些疼。
她好死不死,把玄岩给招安了啊……
玉恒微微眯着眼睛:“你这趟出去,是不是碰上流放到北原的玄氏族人了?还把人给收进狩猎队了?”
凌承恩背后生寒,玉恒有时候太过于敏锐,并不好糊弄。
玉恒见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冷笑道:“果然!”
“凌承恩,你可真是够可以的。”
凌承恩闻言,半点儿也不带怂的,抬头怼了回去:“你之前也没给我说过,你和玄氏一族有仇!你仇人那么多,有本事列个名单,我以后碰上帮你解决了。”
“我确实把玄岩收进了狩猎队,这个人我要用,你不能动他!”
玉恒将手里某种被晒干的植物根茎丢在桌子上,脸色明显黑了:“你非要骼膊肘朝外拐是不是?我在你这里,还比不上一个没前途的废物?”
时攀星看看玉恒,又看看凌承恩,一时间感觉也不方便插话。
这两人怎么就突然吵起来了?
莫明其妙。
凌承恩拧眉道:“事情不是这样算的,而且你骼膊肘不朝外拐吗?”
朝内拐,那是什么玩意儿?
不是骨折,就是畸形。
玉恒被她的反驳气笑了:“你还跟我斗嘴?”
凌承恩义正言辞道:“你这是迁怒。”
时攀星见两人火气上头,伸手在两人中间晃了一下:“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你闭嘴!”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扭头瞪了时攀星一眼。
时攀星一脸懵逼,眼中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他招谁惹谁了?!
这对火药桶夫妻!
“凌承恩,你要是用他,就别想用我。”
玉恒也懒得和她虚与委蛇,直接了当地威胁道。
凌承恩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火大,但看他扭头离开了山洞,只是伸手揉了揉额头,压下了冒头的火气,抬头看着时攀星道:“渡海和采矿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我一会儿去一趟寒山,问白溪借几个人。”
“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最好现在全提出来,我立刻去给你准备,因为你们可能明天就会离开。”
时攀星思考了片刻,道:“我需要一艘船,你们会造船吗?”
凌承恩拧眉道:“不会。”
准确来说,北原的部落,就没有几个会造船的。
凌承恩来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东西。
在雨季洪水泛滥的时候,也只有会游泳,或者兽形能在水中游动的兽人去救援。
时攀星垂眸思考了片刻:“我记得你们部落有那种晒干后,刷了桐油的木头?”
“有不少,因为建城会用到,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走一批。”
时攀星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就要那个,数量要多一些,足够造出一艘船的木头,还有那种类似云衣的料子,数量可能不会少,因为要做船帆。还有数量若干的坚韧绳索,金系战士两名,土系战士四名,等级不低于五阶。”
“就这些?”
凌承恩正在记,打算一会儿就去把这些办妥了。
“淡水要多准备一点,最好多准备一些木桶。”
“密封性好一点的。”
“食物也要带吧?”凌承恩问。
“带一些就够了,海里不缺食物。”
“问题是我们陆地上的兽人,不擅长在海里捕猎。”凌承恩提醒道。
“跟着我,总不会让他们在海上饿肚子。”时攀星胸有成竹道,“我虽然腿废了,但异能还是在的。”
“行吧,你要这些东西,是打算造船?这些你也会?”
时攀星抬眸看着她,没有说话。
凌承恩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十分深邃,静静盯着人的时候,会有种被剥开筋骨皮肉,一寸寸看透的瘆人感。
所以她只是与他对视了片刻,就移开了目光。
时攀星看出了她的不适,垂下眼帘,表现出平常无害的模样,道:“虽然被绑架到南原的几个月,对我来说全是痛苦,但不可否认……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无法反抗的时候,除了观察和分析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凌承恩一脸钦佩道:“……你真是个狠人。”
“南原是有船的,他们陆地上的兽人也可以出海,只是不会去太远的地方。”时攀星语气徐缓,井井有条地讲解道,“在此之前,其实我也不知道,原来还有东西可以载着陆地上的兽人进入海域狩猎。”
凌承恩问道:“海域中不是有很多大型海兽吗?就算船只建造的再大再牢固,也抵不过海兽的一击吧?”
时攀星沉吟了片刻,道:“还是有办法驱离海兽的。”
凌承恩震惊道:“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不对,时若安那家伙怎么连提都没提过?我们还是不是盟友了?”
“他不知道。”时攀星为时若安辩解道,“这个办法应该是与南原兽人合作的海族想出来的,具体的我也还需要再找机会观察一下。总之这次我会把那边的造船技术,还有如何驱赶大型海兽的方法都掌握。”
学造船不难。
他拥有空间能力,所以可以看清楚船只整体的空间结构,再加之等级高,记忆能力强大,只要材料他都认识,那就能一比一仿制出来。
凌承恩对他有如此强大的上进心,除了佩服,也没有别的可说的。
确定时攀星没有其他须求,她便起身离开了山洞。
她离开后不久,玉恒才重新回到山洞内。
时攀星坐在轮椅上,正把玩着从墙上取下来的弓箭。
大弓是凌承恩从凌霄那拿的,拿走后就没还回去过,凌霄也知道这把趁手的武器是肉包子打狗,所以根本没想着再要回来。
看见玉恒从外面走进来,时攀星用指弯勾着兽筋弓弦,垂眸道:“你真的讨厌那个叫玄岩的兽人吗?”
玉恒忽然侧目,刀了他一眼:“你是想死吗?”
“我只是觉得你冲她发脾气,实在是有些奇怪。”
玉恒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配药,半晌后才说道:“玄氏一族的人才没有那么简单,他们深得王族的信任,并被委以重任,各个位高权重,就算真的犯了什么错误,王族也绝对不会轻易将他们流放到北原来。”
“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活着离开南原。”
“玄氏一族,作为王族世世代代御用的巫医,对王族的身体结构和弱点一清二楚。”
“北荒这边除了本土的土着,剩下的全是因得罪贵族王族而被流放的兽人,他们最是清楚玄氏一族的价值,根本不可能放任这样的重要的人才流入北荒腹地。”
“如果他们能从玄氏一族那里得到王族的弱点,说不定就会联合南原其他蠢蠢欲动的贵族,开始讨伐压在他们头顶数百年的王族。”
“她说的那个玄岩,要么身份是假的。”
“要么就是身上有着巨大的秘密,在北原这边筹谋着什么……”
玉恒眼神凛冽,静静看着时攀星:“南原巫医是个什么处境,你在那边待了几个月,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恩恩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总是会把那些身世凄惨的,遭到迫害的兽人,放在弱者的位置上,从不吝啬自己的关爱与同情。但实际上……这些遭遇坎坷的兽人,并不都是那么值得同情的。”
“你说,我说的对吗?”
玉恒眼神冰冷,直直地看着时攀星。
时攀星半晌没说话,忽然掀起眼帘,道:“你在点我?”
“不要用你这张脸,还有故作破碎的姿态,靠近恩恩。”玉恒没跟他藏着掖着,冷漠又直白地说道,“她很好,心地善良,平等博爱。”
“而你,配不上她!”
“你的身体是我治疔的,什么情况我再清楚不过。”
“看在你异能特殊,且还有些作用,恩恩也想用你的份儿上,我才答应救你,并没有与其他人提及你遭遇过什么……”
时攀星的眼神已经明显冷下来,右手握着轮椅的扶手,五指甲片下渗出了大量的血迹。
“你在拿这件事威胁我?”
玉恒已经收回目光,冷淡道:“你可以这么想。”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伤势痊愈之后,回极北海域夺回一切,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时攀星的遭遇是很惨,没错。
但他不是个弱者。
为了活下来,利用自己的优势,在那种环境下委曲求全。
没错。
但他不能把用在其他雌性身上的手段,同样用在恩恩身上。
他的身上有太多南原贵族雌性留下的契印,那些有契印的血肉虽然被他剜掉了,但并不是彻底消失了,玉恒在治疔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点,并帮他清除了那些深沉的契印。
他并没有揭人伤疤的癖好,除非是对方开始觊觎自己的伴侣。
雄性鲛人果然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