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行小字的含义,教室门就被推开了。
班主任站在门口。
手里没拿戒尺,也没拿保温杯。
拿了一张座次表。
“根据第一次测验成绩,调整座位。”
班主任没进门,就站在门口,那双黑得只有瞳仁的眼睛扫了一圈。
“成绩好的,坐中间。”
“成绩差的,自觉点。”
“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话很难听。
但在座的没人敢反驳。
郑远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把那瓶喝空的精力药水瓶子摆在桌角,象是在展示勋章。
然后大步走向教室正中央那个位置。
第三排,正中间。
黄金c位。
离黑板距离适中,离前后门都有缓冲,头顶的灯光最亮,四周都有人肉盾牌。
这是整个教室最安全的地方。
原本坐在那里的徐敏,像被烫到了一样,立刻弹了起来。
她抱着书包,低着头,给郑远让路。
郑远坐下。
屁股陷进椅子里,舒服。
这种被包围的安全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
他把书本整整齐齐地码在桌角,推了推眼镜,视线扫过讲台,扫过黑板,最后落在缩在角落里的刘浩身上。
那种居高临下的快感,比喝了精力药水还上头。
“赵雪,徐敏。”
班主任点了名。
“坐郑远两边。”
这是护法位。
也是陪读位。
赵雪和徐敏对视一眼,没敢磨蹭,迅速占据了郑远左右两边的位置。
形成了一个铁三角。
教室里只剩下一个空位。
最后一排。
紧挨着后门。
旁边就是那个吞了王强的垃圾桶。
那是垃圾角。
也是死角。
灯光照不到那里,阴影常年盘踞。
刘浩还趴在地上。
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还在疼,一抽一抽的,象是有虫子在肉里钻。
他听到了班主任的话。
也看到了郑远那个舒服的坐姿。
“刘浩。”
班主任的声音没起伏。
“那是你的位置。”
“别让老师请你过去。”
刘浩咬着牙。
腮帮子鼓起一块硬肉。
他撑着地板,一点点爬起来。
每动一下,肩膀上的伤口就撕裂一次。
但他没叫。
也没求饶。
只是拖着那条伤腿,一步步挪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路过郑远身边时,他停了一下。
郑远正在翻书。
连头都没抬。
完全的无视。
这种无视比刚才那一记重击更让刘浩难受。
那是看死人的态度。
刘浩捏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他想砸烂那张平静的脸。
但他不敢。
班主任还在门口看着。
刘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角落。
坐下。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旁边的垃圾桶里,还残留着王强的血肉碎末,混合着发酵的酸臭,直冲天灵盖。
苍蝇在桶口盘旋,嗡嗡作响。
刘浩感觉自己也成了垃圾的一部分。
班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位置决定命运。”
“想坐好位置,就拿分说话。”
说完,门关上了。
教室里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日光灯管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郑远坐在c位,翻开书本。
天赋【深度专注】开启。
周围的杂音瞬间消失。
但他没看书。
他在看前面同学的后脑勺。
那个位置太好了。
好到让他不安。
枪打出头鸟。
在这个副本里,第一名不仅意味着奖励,也意味着靶子。
尤其是身后。
郑远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象是有条毒蛇在盯着他的脊梁骨。
他没回头。
只是把背挺得更直了些,手里的笔尖对准了桌面,随时准备刺出去。
角落里。
刘浩捂着肩膀,靠在墙上。
墙壁冰凉,渗着水珠。
这里是监控死角。
头顶那个眼球摄象头转不到这里。
这意味着老师看不见他。
也意味着,如果有什么东西从垃圾桶里爬出来,或者从后门溜进来,也没人能看见他怎么死的。
绝望。
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生命值还在流失。
那种虚弱感越来越强,手脚开始发麻。
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明天测验,今晚他就得死在这儿。
刘浩转过头,想换个姿势。
视线无意中扫过墙壁。
墙皮剥落了一块。
露出里面的水泥灰。
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很小。
是用指甲或者笔尖硬生生抠出来的。
暗红色。
是血。
刘浩凑近了些。
借着微弱的反光,他看清了那些字。
【救命】
【不想死】
【好饿】
【老师吃人】
都是些废话。
肯定都是前几届倒楣蛋留下的遗言。
刘浩嗤笑一声。
都要死了,还有闲心刻字。
他正准备移开视线,目光突然凝固在最下面一行字上。
那行字刻得很深。
笔画扭曲,透着一股子癫狂的恨意。
【杀了第一名】
刘浩的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
他继续往下看。
【排名顺延】
【第一名死了,第二名就是第一。】
【最后一名……就能活。】
轰。
脑子里象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刘浩死死盯着那行字。
杀了第一名。
排名顺延。
这规则没写在黑板上。
也没写在学生守则里。
这是潜规则。
是只有被逼到绝境的差生才能领悟的生存之道。
在这个该死的重点班里,名额是固定的。
资源是有限的。
想要活下去,要么拼命往上爬,要么……把上面的人拉下来。
只要郑远死了。
那个位置就空出来了。
那个精力药水,那个免死金牌,那个高高在上的权力……
都会重新分配。
刘浩慢慢转过头。
视线穿过昏暗的空气,穿过一排排桌椅,锁定了那个坐在光里的背影。
郑远坐得笔直。
校服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象个模范生。
刘浩低头看了看自己。
浑身是血,衣服破烂,像条丧家犬。
凭什么?
大家都是被拉进来的倒楣蛋。
凭什么你能坐在那里装人上人,我就得缩在垃圾堆里等死?
杀意。
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
刘浩握住了手里的圆珠笔。
笔杆已经被捏裂了。
但他不在乎。
只要扎得准。
一下就能要命。
但他现在太虚弱了。
正面硬刚,肯定打不过郑远。
得等。
等一个机会。
等灯灭的时候。
等鬼来的时候。
或者……
刘浩的视线移向了郑远旁边的两个人。
赵雪。
徐敏。
这两个女人是墙头草。
只要利益足够大,她们随时会倒戈。
刘浩咧开嘴。
露出一口带血的牙。
他在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
既然不想让我活,那大家就都别活。
把水搅浑。
把桌子掀了。
谁也别想好过。
教室中间。
徐敏正在做题。
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但一个字都没写进去。
她感觉到了。
那股来自角落的恶意。
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她偷偷瞄了一眼郑远。
郑远还在看书,好象什么都没察觉。
但徐敏看到了。
郑远放在桌下的左手,正紧紧扣着一把裁纸刀。
刀刃推出了一半。
寒光闪闪。
他在防备。
他在等。
徐敏打了个寒颤。
这哪里是教室。
这就是个斗兽场。
每个人都是野兽。
每个人都是猎物。
她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在书堆后面。
尽量降低存在感。
别看我。
别选我。
你们要杀就互相杀。
别溅我一身血。
赵雪坐在另一边。
她在发抖。
刚才骷髅老师那一课,把她的胆子吓破了。
现在虽然坐在郑远旁边,有了点安全感。
但这种安全感太脆弱了。
就象是走钢丝。
左边是随时可能暴起的郑远。
右边是虎视眈眈的刘浩。
她夹在中间。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赵雪咬着嘴唇。
她在想刚才那道阅读理解题。
“吃人”。
鲁迅说得对。
这地方就是在吃人。
不仅老师吃人,鬼吃人。
人也吃人。
郑远突然动了。
他合上书。
啪的一声。
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赵雪吓得笔都掉了。
郑远没理她。
他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
动作很优雅。
很从容。
但他没有戴回去。
而是把眼镜放在了桌上。
然后转过身。
正对着角落里的刘浩。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
郑远没说话。
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赤裸裸的挑衅。
他在告诉刘浩: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有种你就来。
刘浩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被发现了。
但他没慌。
反而更兴奋了。
既然撕破了脸,那就没什么好装的了。
刘浩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举起手里的圆珠笔。
对着郑远虚点了一下。
那是宣战。
今晚。
不死不休。
塔楼,豪华套房。
陈默晃着手里的红酒杯。
红色的液体挂在杯壁上,像血。
屏幕里。
教室被分割成两个世界。
光明与黑暗。
秩序与混乱。
但本质是一样的。
都是杀戮。
“精彩。”
陈默抿了一口酒。
辛辣的酒精刺激着味蕾。
“内卷的尽头,就是互害。”
“只要资源不够分。”
“只要排名有先后。”
“人就会变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