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1章 妖王搬家,重工出击(求月票,二合一,6k)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人声错杂,嗡嗡作响。
祝词朝向之处,黄龙冲天。
神龙腾身甩尾,直入云霄,荡开厚重层云,上升至最高点,龙首调转,笔直俯冲,撞开河床,砸入地底,环转翻身。
内河震荡。
千丈大浪滔天而起,洪波涌现,浪头冲下,浇灌麦田,播撒一阵惬意小雨,半潮半干,蒸腾掉日益上涨的暑气。
两岸百姓高举双手,欢呼河神,膜拜跪地。
洪波、祈祷、震荡、风啸、麦叶婆娑————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恢弘而浩大,庄严而神圣,往来者无不敬畏。
青年踏浪浪头,宽松大服,衣衫猎猎。
所过之处,自有涡水显化作大手,网住泥沙,抛向两岸,无需专人去处理,地方官员阻止哄抢,自有村民乐意搬走这上好的河泥。
河床一点一点下沉,水位一点一点平落。
百姓挑担,人群绵延,共同挖掘,一同参与,壮观非常。
「呼啦啦。」
獭獭开转动船舵,金毛猴拉动揽绳。
宝船调转方向,劈开波浪,浩浩荡荡碾过漩涡。
「水位下沉三丈六尺!」
「这里三丈八尺!」
「没有问题!可以通行。可以通行!」
「放人!」
武师拔出测量尺,红绿信号旗交错,让渔民恢复生产。
羊皮筏子再度沉浮。
这一次,没有骇人的浪,没有吞人的潮。
油亮的单马尾轻轻甩动,末尾卷翘,司南站立船头,执笔记录,认真填写册页记录,目睹两岸百姓疯狂,看一次,记一次,惊叹一次伟力非凡。
三王治水,定西王、龙象王二王同样在上游、中游治理黄沙河,开山平河,截弯取直,召集有不少狩虎、臻象帮助善后,大半个河泊所的人员都有调集。
甚至不止北方,连南方淮东和淮西两座河泊所都共同上阵,辅助治理,周遭百姓几乎全部动员。
规模之浩大,人数之多,举世罕见,本朝第一,先前挖运河都没有这般。
反倒是整治最为严峻的地上河的淮王、猿王,统统不用,几乎仅凭一己之力清理河道。
短短三天时间,四百余里河床平缓,下降数丈、数十丈!
黄沙河啊,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河。
江面何等宽阔,十数里,数十里乃至百里有余,常人一眼根本无法望到边际,雄浑骇人,在一人一猿手下,动辄黄龙腾空,咆哮当空。
司南有时都会动摇。
无怪乎百姓惶恐,争相祭祀牛羊,便是活人都舍得。
无穷伟力之下,凡人多么渺小,同田埂上的蚂蚁一般无二。
展开地图。
顺沿方向,接下来是一马平川的直流,更好清理。
「今天晚上应该能推到六百里————」
「啊,晚上?没有饭局了吗。」鼻涕泡炸裂,龙角竖起,三王子迷迷糊糊抬头,摸摸肚皮,「不是说晚上吃大餐吗?我都饿三天了,可恶,肚子饿瘪了说没有饭!快,兀那佞臣,去给我炒俩菜!」
「饭局?什么饭局?」司南转头。
「什么嘛,原来你不知道啊,吓本王子一跳。」三王子抬手一招,「佞臣回来!」
甲板宽阔,躺椅一支,阳光正好,三王子肚皮朝天,挂在躺椅上面,指指点点,冲身后不知是蛙还是鱼又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显化成人形的胖东西呼来喝去。
走到一半的白雾怪回来,甩动两根「长须」,揉肩捏背。
见司南长史问询。
三王子屁股往下挪挪,两爪垫住脑袋,甩甩尾巴。
「是啊,三天前,黄沙河里的妖王说请老大客来着,今天————」三王子掰动龙爪,「一、两、二————是今天吧?」
「就是今天。」
「淮王!」
司南恭敬行礼。
梁渠落上甲板:「算算时间差不多,准备出发,上回青河公说请我吃饭,你要一块来吗?正好一块坐下,商量商量治水的事情,总督要是有空,一起来。」
「原来如此。」司南神情一肃,「下官这就回府衙,禀报水河总督。」
「行。」梁渠招招手,「三王子,你带司南,快去快回。」
「保证完成任务!佞臣!出动!」
躺椅弹射,三王子再吐白雾。
原本揉肩捏背的「大蛙」飞速鼓胀,化成一条流畅大鱼。
司南跳上大鱼后背,似骑上浮云,前后观摩:「三王子,你这显化的,究竟是蛙还是鱼?」
「都是。」
「都是?」司南稍作思考,「莫非是江淮中的奇物种?」
「哎呀,区区佞臣而已啦!你不必理会,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三王子摆爪,「坐稳扶好,准备起飞喽!」
浮云包裹住司南,两岸风光急速飞掠,后划出一条弧线,一头攒入黄沙河,闯入漩涡————
「呜呜呜,大王为何要宴请白猿啊,那可是头吃鱼不吐刺的凶兽,万一发起猴疯,咱们统统完蛋了!」
「你从哪听来的?」
「什么听来,亲身经历!」
「细说。」
「大前年,我二姑家的外甥女早年嫁到了江淮,嫁过去后,有了个孙女,听闻江淮蛟龙组建大淮军,待遇优厚,外出务工,结果一转眼,大淮军都没了,它到今天都没回来。
听说就是让白猿逮住,炖了鱼头汤!还撒了满满一把葱花!哎呦,才两岁半的小精怪,生的貌美如花,追求的雄鱼排到岸上,我那素未谋面,可怜的外甥女的孙女啊。」
「什么?撒葱花?有这种事?」
「要我说,不管真假,此举确实危险,那白猿实力非凡,蛟龙都赶的跑,必然顶尖,又和人族沆瀣一气,束水冲沙,早和咱们水族不是一条心。古鱼有言,君鱼不爬危湖之岸。」
领头三条青鱼交头接耳,振振有词,都以为大王今日会见不智,以身犯险,忽见河面之上,宝船驶来,急忙停止唠叨,正襟危游,上前迎接。
两排大鱼游动,腾浮上身,两侧鱼鳍甩成旋风,搅出水花,躬身行礼。
「青公湾,恭迎淮王、猿王大驾!」
后方喊喝响成一片。
「青公湾,恭迎淮王、猿王大驾!」
哗啦啦。
风帆收拢,铁链甩动,大锚坠落,砸出水花。
短暂安静。
白雾蔓延,汇聚成阶,铺张入水,小白龙迤迤然游动下来,两只江獭几个翻身,东张西望,检查一遍水域环境,侧身让开。
「报告老大,安全!没有八百刀斧鳍!」
长靴踏阶,梁渠一马当先,立足白玉楼梯,不看接引青鱼,先看河面风景,在两侧青鱼队伍的等待中,微微点头,踏步而下。
其后水河总督钱秉毅、长史司南、淮江漕运总督苏龟山陆续跟上。
队伍里似乎混入一个奇怪的熟人。
梁渠也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舅爷,属实赶巧。
今年治理黄沙河,可谓举全国之力,无数人力物力调配,尤其河泊所。如今淮东河泊所没有鬼母教要对峙,水兽又有淮王掌控,工作压力大减,一众二代,自然哪里有功劳去哪里,走个吏部流程,全上名单,跟着一块北上支援。
反正有【涡流遁径】,往来方便非常。
结果,三王子领司南去到总衙,恰好碰上淮水总督苏龟山到总衙交接工作,一听说能跟着外甥孙吃大户————
「哈哈哈,黄沙河,水阔无边深无底,其来不知万万里。或云天山出西纪,元气融结自兹始。地维崩兮天柱折,于是横奔逆激日夜流不已啊————」
苏龟山悠悠吟唱,望向左右二人,退后半步,好似那酒楼小厮,滑稽躬身,「总督、长史,二位上官,里面请。」
「苏总督请。」
「前辈请。」
「哈哈,客气客气。
”
三人各自谦逊着下楼梯。
再后面。
半人高的拳头敲击双钳、金光纵横的阿威,翡翠绿的「不能动」,带两位亲信的圆头迈开短腿,陆续奔跑下来。
吃大户。
一个都不能落!
梁渠的泽灵暂未进阶,无法提升,水兽们可个个有大缺口。
三个梯队,全来到水面。
领头青鱼往后探头探脑,见没了人,试探问:「不知猿王————」
「猿王社恐,不好赴宴,又忙于治理黄沙,特意让我向青河公赔个不是。
「社————恐?」
「害,就是内向,不好意思见生鱼,不过你们放心,我来就等于白猿来,白猿来就等于我来,没有差别。」
青鱼挠挠头,不敢多问,躬身带路。
「既然如此,淮王殿下、几位大人这边请。」
阶梯入水,折影斜长。
水波漫开,一行人逐级没入黄沙河。
苏龟山无不感慨:「昔日游黄沙河,壮观雄浑,冲波回旋,还是头一次来水下赴宴。」
梁渠回头:「前年大家才在龙宫过的年节,舅爷今年就头一次水下赴宴了?
合着一年里的才算?」
「哈哈,忘了忘了。」苏龟山大笑。
气氛欢快而轻松,领路青鱼微微放松紧绷的神经,专心带路。
四人下水,梁渠心念一动,每人头顶,各有一层气泡水膜隔开,如何行走都不摇晃,时刻跟随。
沉入水底。
长靴踏出白玉阶梯,不同寻常河床淤泥,脚底下依旧是极其扎实的坚硬之感o
毫无意外。
这就是妖王盘踞的自身影响。
【雾流】,制造困兽狂流、暗流,经由长时间停留居住,可于洞穴附近凝聚暗流水域,经久不散。
【金岩】,长久居住,可催生特殊矿脉,金岩矿。
【腐蚀毒泉】,栖身之所渐变为腐蚀毒泉,吞噬猎物,汲取生机。
【水蕴生机】,洁净水域,少许吸收水泽精华,引导水泽精华汇聚,有几率吸引、孕育宝鱼,可一定程度固守宝鱼灵性。
麾下水兽,早晋升妖兽时,一个个便有相关方面体现,梁渠都不敢让它们老住池塘,免得扰乱环境。
青河公贵为妖王,差两个大境,更不必说。
其王宫所在位置,并非河道中间,而是河道边上的一个大湖,生活大量青鱼,以及归属种族。
这个湖并不是天生存在,或者说本来没那么大,是类似于河流弯曲形成的牛轭湖,因为青河公盘踞,慢慢变成「大坝」,于是河流渐渐改道,湖泊也越来越广,上游更是裸露出一大片滩涂、沼泽地,里面生活着不少两栖类,以及各种宝兽,常年有猎人在里面溺亡。
走入湖泊深处,水质渐渐同外面不同,茸茸的水藻贴地铺张,犹如草坪,吸附泥沙。
不说清澈,至少不显浑浊。
地面平坦整齐,各类洞穴建筑高低错落,往来俱为黄沙河特色鱼种,另有数头异兽,水中奔流。
比过去没经历阿肥和拳头改造的蛙族都好,略逊于龟族,绝对下了大功夫搞建设,唯一的美中不足一海拔太高,地方太大,大幅抬升了黄沙河水位!
梁渠静静地观察环境。
「几位大人,到了。」引路青鱼停游,鱼鳍向前。
巍峨王宫拔地而起。
道路两侧,青鱼匍匐。
不消几人靠近,便能感受到一股极其雄浑的气势升腾。
青河公!
「朋之来也,予日乐之;其未来也,予日望之————」
长吟幽幽,王从殿出。
光影烁烁,鳞片弹动。
浑身鱼鳞宛若墨玉与青瓷熔炼,长须飘摇如长蛇,山岳一般的青鱼王端坐王座,其躯体之雄壮,脊背如山,完全超脱了「鱼」的概念,充斥着力量之美,野性之美。
妖王!
黄龙王不在,三位话事鱼之一的青河公!
司南神情紧张。
册页记录翻阅极多,今日确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妖王,完全不知会有什么谈判结果。
人不管何等境界,不释放气息,精气神外,皆无太大区别,妖兽不同,仅仅是外表,就足以让人生出不可抵抗的心,无论什么生物,对于巨物,天然有一种————
「芜湖,好霸气的青鱼王呀!」三王子张开双臂,模仿风筝起伏飞翔,「但是我好饿,饭呢饭呢,我要大吃一顿!」
拳头横行,圆头负鳍,阿威张合口器,「不能动」拍拍尾巴。
它们,全部饿了三天!
梁渠拱手:「属下顽劣,青河公勿怪。」
「哈哈哈!」紧张的氛围烟消云散,青鱼王仰天大笑,挥动鱼鳍,众人轻轻飘起,直入偏殿,「有何怪之,宾至如归,理当如此!淮王,诸位,先入席!来鱼,上菜!」
「老大,青鱼王,看我给你们表演三口一条鱼!嗷呜嗷呜。」
三尺长三王子抱住三丈大鱼,骤然膨胀变大,化身百丈,一口吞掉,再变回原本大小,轻轻打嗝。
梁渠麾下水兽,一个个现出原形,大口吞吃宝鱼、宝植。
苏龟山汩汩饮酒,大呼酣畅,邀请众人共同举杯,欢庆此时。
青鱼王嘴角一抽,拿起酒坛。
这群人,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不应该是借着吃饭的名义,商量商量前几日的动静,以及两方如何和平共处吗?真来吃饭啊?
青鱼妖传菜,更是满头大汗,只感觉来了一群饿死鬼。
梁渠一筷子三十精华,一筷子三十精华————
各个专心干饭,唯有水河总督钱秉毅有心商谈正事,又不好越俎代庖,免得妖王以为大顺轻视,起反作用。
终于,青鱼王耐不住性子,先行开口:「听闻人族意欲整治黄沙河,前日更是拘水冲沙数百里,动静浩大,举世罕见,不知淮王,接下来的计划为何?」
梁渠放下筷子,开门见山:「接下来的计划,自然是继续冲沙,直至东海。
不瞒青河公,如今南疆自乱,北庭偃旗息鼓,我大顺再无束缚。
故而这黄沙河是一定要治的,不治不行,且两年内,地上河部分,必须完全沉没入地下,包括青河公的附近河段,乃重中之重。」
青鱼王头皮皱起:「淮王意思,莫非是要我族搬迁?舍弃数百年建设,祖宗基业?任由你们大顺沉河?」
此言一出,传菜青鱼全部停步,气氛渐冷。
唯独水兽,生命不息,炫鱼不止。
中境大妖、上境大妖,吃吃吃,冲冲冲!
骨头噼啪碾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三王子抱住鱼头撕咬。
压抑的气氛罩下。
钱秉毅和司南左右环顾,忍不住脚趾抓地。
「当然不是。」梁渠摇头。
「哦,愿闻其详。」
凝滞的氛围重新流动,青鱼妖缓慢上菜。
「我大顺向来以德服人,以德服鱼,当今陛下更是贤明,早年与龙君交好,繁育龙血马,深刻明白,合则两利之理,断不会为难水族。
遑论,青河公数百年前建设此地之时,大顺未立,自古以来,先来后到,怎会要求搬迁?但沉河入地乃是国策,上利国家,下利水兽,必须执行。」
「岂不仍要搬迁?」
「不!」梁渠再次否认,「不用搬,不必搬!」
「不搬怎么沉河?」
显然,青鱼王清楚知晓自己族地所在,对附近黄沙河造成了多大影响,直接导致附近数十里,上百里河床抬升几十丈,往后影响更是上千里。
「当然可以。」
相关计划,早帝都时梁渠便和钦天监明确过。
暴力绝非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许多事情一旦开了头,或许当时解决了问题,却会给未来埋下祸患。
所谓前车之鉴。
这次暴力打压了黄沙河的妖王,将来大顺再次冒出重大危机时,其余地方的妖王,或会兔死狐悲,群起攻之。
就像非太子暴力上位,后来者也会效仿,类似的还有间谍政治、暗杀政治————相关例子太多太多,「榜样的力量」会给整个组织架构带来恶劣影响。
所以,能和平处理就和平处理,尽量皆大欢喜,两全其美。
「不知青河公,有无听说过沉井?」
「不曾听闻。」
梁渠打个响指:「三王子!」
没有反应。
三王子埋头猛吃。
梁渠直接抓住龙尾,一把薅过。
「不要啊老大!放开我,我没吃饱!还能吃!」三王子死死抱住桌角,橡皮筋一样,身躯拉长又缩短,见「不能动」、圆头等鱼还在炫,痛哭流涕。
一步先步步先,一步后步步后。
吃得少,精华少,升阶少,打不过佞臣————
「那你早点干完不就能继续吃?边吃边干也行。」
「对哦,来了来了。」
小唇龙两爪掰下鱼头,环转一圈吐雾。
白雾弥漫,当即塑造一根巨大的筒状物,好似烟囱。
筒状物由砖石垒砌,最底下,是一片泥土大地,里面有个小白人沿着筒壁挥舞镐头挖土,最上面,有泥瓦匠涂抹灰浆,垒砌砖石,加高筒柱。
当底下的小白人挖空一圈,泥土消失,整个筒柱兀然下沉一截,上面人继续搭,下面人继续挖,如此循环往复。
一个栩栩如生的动态模拟。
「这是————」青河公隐隐明白。
「这就是沉井施工,也就是从下面挖,让井壁自然下沉,再从上面加高井壁,如此便能在不搬迁的状况下,完成下沉,人族好多地方的井便是这样挖的。」
「流沙呢?」青鱼王问,「流沙不改,莫非几十年沉一次?」
「青河公放心,我大顺自然有考虑,双管齐下,黄沙问题,也在着手治理。
事实上,水位下沉,于青河公同样有好处,因为我大顺后续更会拓宽湖泊,更好蓄水、松放。」
梁渠筷子并拢,「正所谓水深则鱼悦,城强则贾兴」,我相信,陛下相信,人族和水兽,陆地和黄沙,咱们双方合力,一时付出,青河公不改领地,日后更加繁荣!」
三王子咬碎鱼头,大叫一声。
「水陆共荣!」
咔嚓咔嚓。
王宫安静,又仅余下水兽的咬碎骨头的吞吃声。
半晌。
「如此巨大工作,谁能来沉?」
「青河公不必担心,不知您是否听闻江淮大企—肥拳重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