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星域的噩梦阴影在“净世心光”的照耀下如潮水般退去。
清风独立虚空，混沌色的道袍在星尘中微微拂动。他脸色苍白如纸，连续征战三大星域，尤其是最后那斩向自身心魔的一剑，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与力量。混沌道种在体内缓慢旋转，吞吐着稀薄的宇宙能量，试图修补近乎枯竭的经脉。
但当他看到眼前景象时，眼中仍闪过一丝欣慰。
星空中，那些原本如同陷入琥珀的帝国战舰重新恢复了活力。舰体外部闪烁的噩梦阴影如退潮般剥离，露出金属原本的光泽。一艘战列舰的侧面装甲上，残留的暗影化作黑烟升腾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我刚才做了什么？”一艘巡洋舰的舰桥内，年轻的舵手松开紧握操纵杆的手，掌心满是冷汗。他怔怔地看着主屏幕上恢复正常的数据流，又转头看向身旁同样茫然的炮手。三分钟前，他还坚信这艘舰船已被虫族攻破，自己正与入侵的怪物殊死搏斗。
“是噩梦……都是噩梦！”一位白发苍苍的副官颤抖着扶住指挥台，他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在那场噩梦中，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孙女在星球表面被阴影吞噬——可现实是，他的孙女远在帝都星域求学，根本不在前线。
通讯频道中，混乱的呼喊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喘息与确认。
“赤霄号报告……全员清醒，无内斗伤亡。”
“青鸾号受损严重，但精神污染已消退，正在抢修推进器。”
“这里是天剑宗第三阵眼……感谢前辈相救！道心已固！”
修士联军构筑的阵法光幕重新稳定下来，那些明灭不定的符文再次焕发出纯净的光芒。数十位宗门长老从固守状态中解脱，彼此相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庆幸。他们朝着清风所在的方向，齐齐躬身行了一礼。
暮霭星球大气层上笼罩的阴影也开始缓缓消散。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的污渍，那层粘稠的暗影从两极开始褪去，露出下方湛蓝的海洋与褐色的陆地。虽然星球表面的亿万生灵还需要时间来从深层的梦境中完全苏醒，但至少，那最绝望的沉沦已被打断。
“结束了……”清风轻声自语，声音在真空中无法传播，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残留着一缕纯净的白色光芒——正是“净世心光”的余韵。这种力量不同于混沌的霸道，也不同于秩序的严谨，更不同于梦境的变幻。它是心念的极致凝聚，是“守护”意志的具现化，是看破虚妄后对真实世界的坚定锚定。
“以心为剑，斩断虚妄……”清风闭目内视，发现识海中那缕得自幻梦境的梦境本源，在心光淬炼下已彻底与自身融合。原本外来的力量，此刻变成了他道基的一部分，如同混沌道种、秩序碎片一样，成为了他力量体系中的一环。
这或许是此次苦战最大的收获。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稍放松，准备调息恢复的刹那——
怀中的天机客卿令牌，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那震动之猛烈，远超以往任何一次通讯，仿佛令牌本身都要在这震颤中崩碎。一道刺目的红光从令牌边缘迸发，在虚空中投射出急促闪烁的警告符文——那是天机阁最高级别的危机信号。
清风心中一凛，迅速注入一丝灵力激活令牌。
万事通老莫的声音从中传出。这一次，那惯常带着调侃与慵懒的失真电子音，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绝望的急促：
“小子！快！没时间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清风刚刚平复的心神再度绷紧。他从未听过老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即使在天机老人陨落、天机阁濒临崩溃时，这位情报头子也保持着某种玩世不恭的冷静。
令牌中的声音继续传来，语速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基准点崩溃加速！就在你净化三大星域的这段时间，我们监测到十七个次级维度锚点同时湮灭！现实结构稳定性指数已跌破安全阈值百分之四十！天机阁的‘寰宇罗盘’……裂了！彻底裂了！”
清风瞳孔骤缩。他知道“寰宇罗盘”——那是天机阁传承自上古的镇阁之宝，用以监控大宇宙基本结构的稳定性。罗盘裂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老莫的声音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更糟的是……‘收割者’的先遣单元——我们称之为‘净化序列’——已经……出发了！不是预测，不是预警，是已经确认出发！天机阁设置在维度夹缝中的三百个隐形观测点，在过去的半刻钟内，有二百七十三个传回了相同的能量特征图谱！”
清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它们的目标是？”
“帝都！”老莫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直指帝都！！它们的轨迹明确，没有丝毫偏离！以‘净化序列’的推进速度推算……最多三个标准时！三个标准时后，第一波打击就会抵达帝都星域外围！”
“三大星域的噩梦污染……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诱饵！是为了拖住你，拖住所有高端战力的佯攻！噩梦之主那混蛋，早就和‘收割者’勾结在一起了！不……不一定是勾结，更像是……被利用了！噩梦之主散播的恐惧与绝望，进一步削弱了现实结构，为‘净化序列’的提前降临创造了条件！”
清风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更汹涌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他看向刚刚恢复清明的落霞星域，看向那些还在清理战场、救助伤员的守军，看向暮霭星球上正在褪去的最后一丝阴影——
这一切的惨烈，这一切的牺牲，竟然只是敌人计划中的一环？
只是为了拖住他？
“帝都现在什么情况？”清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
“乱成一团！”老莫急促地说，“三大星域同时遭袭，帝都的驻防舰队已经分出了一半力量驰援。剩下的防卫力量，要覆盖整个帝都星域本就捉襟见肘。皇帝陛下已下令进入最高战备，所有宗门留守力量、帝国禁卫军全部进入阵地，但……那是‘收割者’！是毁灭了无数文明的‘净化序列’！常规防御在它们面前，和纸糊的没区别！”
“白小芷呢？墨老他们呢？”
“白丫头和墨铁、赤芍都还在帝都，鬼谷生那老鬼也在。他们已经接到了预警，正在协助布防。但问题是……帝都的‘周天星辰大阵’需要至少六个标准时才能完全启动！而敌人三个标准时后就会到！”
时间差。
致命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时间差。
清风迅速计算着。以洪荒号目前的状态，即使不计损耗地进行连续空间跳跃，从落霞星域赶回帝都，至少也需要两个半标准时。这还只是抵达帝都星域外围的时间。而敌人，三个标准时后就会发动攻击。
也就是说，他几乎没有缓冲的余地。
“小子，听着。”老莫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天机阁……已经没了。最后的避难所也在十分钟前被维度乱流吞没。我现在是在一艘深空潜行舰上给你传讯，这艘船的动力核心也快撑不住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传讯。”
清风心中一沉：“老莫，你——”
“别废话！听我说完！”老莫打断了他，“关于‘净化序列’，我们最后截获了一段残缺的信息流。它们不是完整的‘收割者’，而是某种……先锋清扫部队。它们的攻击模式很特殊——不是物理摧毁，而是‘概念抹除’。”
“概念抹除？”
“对。它们会锁定一个文明最核心的‘概念’——对神河帝国来说，可能就是‘秩序’、‘传承’、‘集体意志’这些东西——然后从现实层面进行‘擦除’。被擦除的概念所关联的一切，都会从现实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这种攻击，常规的物理防御完全无效，甚至会因为观测者的认知被篡改，而‘忘记’自己正在遭受攻击。”
老莫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对抗这种攻击……唯一可能起效的，是足够强大的‘心念锚定’和‘信息固着’。小子，你的‘净世心光’……也许……是唯一的希望……”
“老莫？老莫！”清风急呼。
但令牌中只传来最后几个破碎的字眼：“……保重……告诉白丫头……天机阁的藏书……地下室……第三……”
通讯中断了。
令牌上的红光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黯淡的金属牌。无论清风如何注入灵力，都再无回应。
深空之中，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逐渐恢复生机的舰队灯光，如同繁星般在黑暗中闪烁。
清风缓缓抬头，望向帝都所在的方向。那是一片他曾经陌生、如今却承载了太多羁绊的星空。白小芷、墨铁、赤芍、鬼谷生、玄云子师父……还有无数他见过或未见的，在这片星空下生活的人们。
三个标准时。
他深吸一口气，将令牌收入怀中。疲惫感依旧沉重，但一种更加决绝的力量，正在从身体深处涌出。
混沌道瞳中，原本因消耗过度而黯淡的光芒，重新开始凝聚。只是这一次，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混沌色，而是夹杂着一缕纯净的白——那是心光的力量。
“洪荒。”清风轻声唤道。
“舰长，我在。”洪荒号主控ai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平静而坚定。
“最大功率，连续跳跃，目标帝都。计算最短路径，忽略所有能量损耗警告。”
“明白。最短路径需穿越‘幽影星云’和两处不稳定黑洞引力场，舰体结构损伤风险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七。是否确认？”
“确认。”
“动力核心过载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清风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恢复秩序的落霞星域。镇守舰队已经开始重新编队，修士联军的阵法重新点亮了星空，暮霭星球上的阴影已褪去大半，湛蓝的海洋在恒星光下泛着微光。
这里刚刚从噩梦中苏醒。
而另一场更加残酷的噩梦，已经朝着帝都扑去。
他没有时间告别，没有时间休整。甚至没有时间思考“概念抹除”究竟意味着什么，没有时间思考自己那刚刚领悟的“净世心光”，是否真的能对抗那种层面的攻击。
他只知道，必须回去。
“三、二、一。跳跃启动。”
洪荒号舰首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空间如水面般被撕裂，露出后方光怪陆离的维度夹缝。混沌色的巨舰化为一道流光，悍然撞入那片人类难以理解的空间结构之中，朝着帝都的方向，开始了与时间的殊死赛跑。
而在清风离开后的第三分钟。
落霞星域边缘，一处本应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空间悄然泛起涟漪。一道纤细、苍白、如同某种昆虫节肢般的影子，从维度夹缝中缓缓探出。那影子没有实体，仿佛只是光的某种错误折射，但它周围的空间，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褪色”感，仿佛现实本身正在被某种力量稀释、抹除。
“概念锚点……锁定。”
“目标：‘神河’秩序核心。”
“净化序列……第一波次……抵达倒计时：两标准时五十七分零八秒。”
那影子微微颤动，随即隐没在虚空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只有那片空间不自然的“褪色”痕迹，如同伤疤般残留，缓缓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