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成本核算和年终总结
良久，廷和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这几年摸爬滚打，我倒悟出个道理——什么是市场经济？说到底，就是市场说了算，价格由市场调节。
他放下搪瓷缸：“前两年齿轮好卖，赚钱多，咱们扩生产线，隔壁县的农机厂也跟着上齿轮项目，就连一些小作坊都跟风做，生产的齿轮多了，供大于求，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降到什么时候为止？降到和其他行业的利润率差不多，没人再盲目跟风为止。”
仲明和永明都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廷和继续说道：“你们觉得原材料涨了，产品就该涨，但市场不这么看。决定产品价格的，从来不是原材料，是供需关系。现在齿轮产能过剩，你不降价，别人就会降，拖拉机厂自然会选便宜的。”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下一步，肯定会有厂家为了争夺市场，主动降价抢单，咱们要是不提前准备，迟早被淘汰。”
办公室里的凝重渐渐散去，仲明和永明脸上的困惑慢慢变成了了然。仲明站起身，语气坚定起来：“爸，我明白了。看来光靠老经验不行，咱们得练内功。”他转头看向永明，“以后原材料采购得精打细算，多找几家供应商比价，生产环节得抠成本，能省的地方绝不能浪费。另外，质量得再提一提，咱们的齿轮精度要是比别人高，耐磨耐用，就算价格差不多，客户也会选咱们的。”
永明也点了点头，脸上的焦虑褪去不少：“对，我回头和金生再去跑几家钢材供应商，看看能不能拿到更优惠的价格。生产车间那边，也得想想办法提高效率，减少废料损耗。”
廷和看着仲明和永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办公室里的讨论声渐渐热烈起来，关于成本控制、质量提升的想法一个个冒出来，在清晨的阳光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廷和的目光扫过对面的永明与仲明：“成本是底线，含糊不得。永明，你去隔壁叫马媛把两种齿轮的成本账带过来，咱们四个人一起核一遍，务必做到胸中有数。”
永明应声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片刻后，抱着两个厚重账本的马媛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些许匆忙。
“马媛，坐这儿。”廷和指了指会议桌旁的空位，待她坐下后，将仲明面前的纸笔推了推，“仲明，你负责记录，咱们一条一条过。”
四人围坐成圈。马媛翻开贴着手写标签的账本，手指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先讲2956号齿轮。按永明昨天进料的价格，钢材24元一公斤，一个齿轮用料55公斤，算下来是132元。”
她顿了顿，翻过一页继续说道：“贵金属经换算，每个齿轮分摊14元。辅助材料不少，石蜡、石英砂、坩埚，还有机床用的刀具、磨轮这些，林林总总二十多种，平均到每个齿轮约5元。”
“人工费呢？”廷和追问了一句。
“车工单独算，平均35元一个。其他工序像蜡模、铸造、煅打、滚齿、磨齿，合计按8元计算。”马媛报出数字，仲明在纸上飞快记录。“电费是大头，车间每天用电接近一万度，加上线路损耗，每天要六千多元，分摊到每个齿轮是7元。包装和运费15元，设备折旧一直按6元提留，管理费过去是4元。”
她合上册页，抬头看向三人：“各项加起来，2956号齿轮的成本是622元，毛利润328元，扣除22的税，纯利润大概25元。”
廷和凑到仲明身边，扫了眼记录的数字，看到“纯利润25元”那一行：“这个利润还是偏高，主要是沾了专利的光，没什么竞争对手。”他转向马媛，“下面说伞齿轮的成本，原材料价格重点报，其他费用参考2956号齿轮来算就行。”
马媛打开另一个账本，页面上用红笔标注着原材料价格变动：
“伞齿轮的钢材价格稍高，每个约15元。贵金属这块，因为钼的价格近期涨得厉害，每个齿轮要分摊35元。”她快速核算着其他费用，“辅助材料、人工费、电费这些参考2956号齿轮的标准，加起来成本是85元，毛利润25元，扣税后纯利润不到20元。”
仲明立刻拿起桌上的计算器，手指噼里啪啦按动起来。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片刻后他抬起头：“按这个成本算，咱们每个月生产个齿轮，纯利润能达到60万元。”
成本和利润出来以后，四个人心里都有了底。各人忙各的去了。
大家都走了以后，廷和坐在靠窗的木椅上，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目光落在桌案上摊开的账本上的年度利润数字。他突然对着隔壁喊了一声：“马媛，你来一下。”
马媛闻言立刻应着“来了”，快步走进办公室，顺手带上门：“爸爸，您找我？”
廷和把账本往前推了推，语气沉稳：“从明年一月开始，咱们改改规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马媛略带诧异的脸，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每月月底，只要利润能达到60万元以上，就给仲明、你、仲伟、仲芳、永明，每人存3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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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3万？”马媛手里的笔差点滑落在地，眼里满是不敢相信。这几年齿轮厂生意渐渐红火，但大家领的都是固定工资，顶多年底有笔奖金，从没听说过每月还有这样的额外存项。
“对，每人3万。”廷和点头，语气不容置疑，“这笔钱是单独存的，除了你们的基本工资，往后个人所有花费都从这里出——不管是日常开销，还是你们要盖房子、个人买车，都从这里走。”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热水，补充道，“剩下的利润，还是存在企业账户里，专门用于扩大生产、更新设备，咱们得把厂子越办越大。”
她忽然想起仲明今年盖的新房，便抬头问道：“那仲明现在盖房子花的钱，怎么办？我们已经垫了不少料钱和工钱了。”
“这个我想到了。”廷和放下搪瓷缸，指了指马媛，“仲明盖房子花的钱，你回头拢一下，列个详细的单子，将来就从给他存的这笔钱里扣去。”
“你们跟着我干了这么长时间，从一开始几台机床咬牙坚持，到现在能接下客户的大订单，都是实打实的功劳。日子好了，也该让大家多享点福，手里有笔稳当钱，心里也踏实。”
马媛的鼻子忽然有点发酸。她想起刚进厂的时候，齿轮厂还在旧厂房里，夏天漏雨，冬天透风，廷和带着他们几个人白天加工零件，晚上熬夜赶图纸，仲昆负责跑销售，仲明管生产，仲伟管检测，仲芳管后勤，永明是骨干，几个人像兄弟姐妹一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那时候大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厂子站稳脚跟，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爸爸，我明白了。”马媛抹了抹眼角，把本子揣进兜里，语气坚定，“回头我就跟仲明他们说清楚，也会把账算得明明白白的。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干，保证每月都能达标！”
廷和笑了笑，挥手让她回去：“行，你先去忙吧，把这事跟大家都传达到位，有什么不清楚的再过来问我。”
马媛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廷和已经重新拿起了账本在看。
腊月的北风卷着残雪掠过厂区围墙，新建的办公楼主楼在冬日暖阳下透着几分新气象。今天是公历1988年的最后一天，齿轮厂二层大会议室里暖意融融——上午九点，就提前打开了暖气，银白色的暖气片滋滋地散发着热量，将冬日的寒意隔绝在窗外。会议室里，一排排座椅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正前方的主席台上铺着暗红丝绒桌布，背景墙中央贴着四个红纸大字“年终总结”，在日光灯光的映照下格外醒目。
午饭后，各车间的员工们陆续赶来。机加工车间的师傅们换下沾着机油的工装，换上了干净的外套；女职工们细心地整理着衣领，连车间角落里最不爱讲究的老焊工都特意梳了梳头发。大家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三三两两地走进会议室，找座位坐下后，低声交谈着今年的生产情况，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两点整，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席台。
此时，廷和、仲明、永明三人并肩走进会议室，全场立刻安静下来。廷和身着中山装，面色沉稳；仲明穿了一件灰色夹克，步履矫健；永明则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上衣，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三人依次在主席台上就座，仲明轻轻敲了敲麦克风，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现在是下午两点整，齿轮厂1988年度年终总结大会正式开始！”
麦克风里传出的声音清晰有力，台下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仲明接着说道：“今天的会议共有三项议程：一是请廷和同志讲话，二是由我作年终总结报告，三是进行年度表彰颁奖。下面，首先有请廷和同志为大家讲话！”
廷和站起身，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对齿轮厂来说，1988年是意义非凡的一年，是我们厂大发展、大跨越的一年！”他的声音浑厚而坚定，“大家都亲眼见证，我们新建的大楼拔地而起，不仅完成了加工车间的整体搬迁和技术改造，机加工机床也由原来的6台增加到20多台，生产能力实现了质的飞跃。齿轮产量从年初的每月4000个，一路攀升到现在的个，预计明年1月就能达到个！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办公室和职工宿舍都搬进了有暖气的新大楼，再也不用在冬天围着煤炉办公、裹着厚被子睡觉了。”
说到这里，廷和顿了顿，语气中满是欣慰：“这些成绩的取得，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全厂每一位职工早出晚归、挥汗如雨奋斗出来的！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之际，希望大家能够再接再厉，乘势而上，争取创造更大的胜利！”话音刚落，台下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些老职工激动地红了眼眶——他们还记得两年前工厂设备陈旧、产量低迷的日子，如今的变化让每个人都倍感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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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渐渐平息后，仲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总结报告，继续主持会议：“同志们，接下来由我代表厂里作年终总结。围绕今年的生产工作，我主要讲三个方面的内容。”他翻开文件夹，目光落在纸上，“第一是产量方面，正如廷和同志所说，我们从年初的月产4000个，翻了三番多，达到了每月个的水平，全年总产量突破20万个，超额完成了年初制定的生产计划，这在工厂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第二是质量方面，”仲明的语气严肃了几分，“今年我们生产的十几万个齿轮，没有一个被客户退回的残次品！这背后，离不开全厂员工的共同努力，更离不开仲伟同志在质量管控方面的一丝不苟。从原材料检验到生产过程监控，再到成品出厂检测，仲伟同志带领质量组的同事们层层把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为我们厂赢得了良好的市场口碑。”台下的仲伟听到这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身边的同事们纷纷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第三是安全生产方面，”仲明的神色变得凝重，“上半年，我们厂发生了一次中频炉爆炸事故，虽然没有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但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事故发生后，厂里高度重视，立即成立了安全生产专项小组，全面排查安全隐患，完善安全管理制度，加强员工安全培训。从那以后，无论是生产车间还是土建工程，都没有再发生任何安全事故，为生产工作的顺利开展提供了有力保障。”
仲明合上文件夹，语气中满是感慨：“这些成绩的取得，是全厂职工共同拼搏的结果。为了答谢大家一年来的辛勤付出，厂里决定，给每位职工加发一个月工资作为年终奖励！”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响起了欢呼声。仲明笑着等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道：“此外，厂里还评选出了10名突出贡献员工获得一等奖，每人奖励1000元；10名优秀员工获得二等奖，每人奖励500元。下面，有请永明同志宣布获奖人员名单，获奖的同志请上台领奖！”
永明站起身，拿着获奖名单，清了清嗓子：“现在，我宣布获得1988年度一等奖的员工名单：仲明、仲伟、仲芳、永明、马媛、晓芬、小白、钱师傅、老李师傅、孔庆生！”念到每个名字时，台下都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被念到名字的台下七位员工依次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面带笑容地走上主席台。廷和与仲明分别拿起奖状和装着奖金的信封，一一递到他们手中，还不忘拍拍他们的肩膀，送上鼓励的话语。拿到奖状和奖金的员工们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纷纷向台下鞠躬致谢。
随后，永明继续宣布二等奖名单：“获得二等奖的员工是：吴宏、刘大军、金生、玉良、张师傅、小孙、葛叔、振东、周师傅、二姐！”这十位员工也依次走上主席台，领取了属于自己的荣誉。看着台上一张张幸福的笑脸，台下的员工们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掌声持续了很久，在宽敞的会议室里久久回荡。
颁奖结束后，仲明再次走到麦克风前：“同志们，齿轮厂1988年度年终总结大会到此圆满结束！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继续发扬艰苦奋斗、勇于拼搏的精神，为工厂的发展贡献更大的力量！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随着最后一声祝福，全场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员工们纷纷站起身，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有序地走出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