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文娟和小翠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银子,用了各种法子把长安城及周边都查遍了,她们的家人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俩人实在没辙,只能盼着奇迹发生,平日里总免不了祈求上天保佑家人平安——不管人在何方,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文娟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边得有个靠谱的丫鬟贴身伺候。虽说小翠和魏夫人常来照料,但终究不能日夜守着。魏夫人瞧着这事放心不下,便给文娟找了个使唤丫头,日夜陪着她。有了这份照料,文娟在紫云庄园里倍感温暖,即便曹猛不在身边,心里也踏实又欣慰。
西西卓玛和春桃一路都跟文娟、小翠结伴,到了紫云庄园后,四人更是处得亲如姐妹,有啥话都不藏着掖着。
周兴对大院修缮的质量卡得极严,进度自然慢了不少。眼下只修好一座大院,里头又套着好些个小院,大伙儿便各自住在这些小院里。
为了方便大伙生活,周兴在大院里设了个大伙房,管着所有住在这里的人的一日三餐。不过那些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家,大多不吃大伙房的饭菜,都是自己开伙,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小翠始终没找到家人,心情闷得发慌,吃啥都没胃口,也不愿跟人说话,整日里就一个人闷在屋里发愁。姐妹们轮番劝了好些回,都没半点用。
搁在古代,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压根没咱们现代这些娱乐活动。可想而知,那会儿的人一到晚上,独自坐在屋里,就点着一盏油灯,看着火苗忽明忽暗地跳,那种孤独和无奈,真是没法说。也难怪古人的诗文里,总爱写孤灯、灯花、独影这些让人心里发空的景致。
有本书里就写过这么个场景:有个女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日子过得寂寞难耐,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就把一罐绿豆倒在地上,再一颗一颗捡起来,就这么打发那些难捱的长夜。
有天深夜,她看见一只小老鼠溜进卧室找吃的,没去惊动它,就静静看着小老鼠在屋里窜来窜去,倒觉得多了点生气。打那以后,每到晚上,她就会在卧室地上放些老鼠爱吃的东西,专门吸引它们来。
一开始就一只老鼠,后来又来一只,到最后,一窝大小老鼠都来了。她不但不赶,还天天按时喂它们,就靠这法子熬过那些无聊又孤独的夜晚。
小翠也学着试过,在自己屋里放些吃食,想引小老鼠出来作伴,可偏偏周兴在大院里养了不少猫。这些猫个个尽职,把院子里的老鼠不是吃了就是赶跑了,小翠这心思算是白费了。也正因如此,她总爱在文娟屋里待到很晚才回自己家。
从古到今,人是最熬不住孤独的动物。
这天是文娟的生日,她特意交代不用告诉周兴和魏夫人,不想麻烦大伙。只把小翠、西西卓玛和春桃叫到自己屋里,笑着说:“今儿是我生日,不想惊动大院里的其他人,就咱们姐妹几个聚聚,你们看行不?”
“好啊!就咱们姐妹过!我去厨房弄几道菜来!”小翠立马应道。
“就咱们几个姑娘家,总觉得少点热闹。不如把祁管家叫来?有个男人在,能活络些气氛。”西西卓玛提议道。
“那得看小翠愿不愿意。”文娟有些顾虑,毕竟祁管家当初没应下小翠的婚事,怕她心里还记着疙瘩。
“有啥不愿意的?叫他来,正好陪我喝几杯!”小翠倒是想得开,语气里没半点别扭,反倒真有几分想跟祁管家好好喝一场的意思。
不多时,酒菜都摆上了桌,祁管家也应约来了。
“今儿是我的生日,”文娟看向众人,“不想惊动太多人,就咱们几个小酌几杯,热闹热闹?”
“喝酒好啊!”祁管家一瞧满桌都是姑娘家,又有好酒好菜,顿时乐了。他正当中年,孤身一人没个家室,平日里也冷清得很,这会儿能跟几位姑娘一起喝酒解闷,自然乐意。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小翠端起酒杯,朝着祁管家一举:“祁大哥,这是小妹头一回跟你正儿八经喝酒,我敬你一杯,你可别推辞!”
“推辞啥?喝就完了!”祁管家是个老江湖,哪能看不出小翠这杯酒里的心思?知道她先前因婚事心里有气,这杯酒他该接,也接得坦荡。再者,他心里也有数,就这几位姑娘的酒量,就算一起上来跟他拼,也不是他的对手。说着,便端起酒杯,跟小翠的杯子轻轻一碰,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桌上众人都知道他俩之前的那点纠葛,这一杯酒下肚,反倒没人知道该说啥了,场面瞬间有些尴尬。春桃最是机灵,早把这氛围的变化看在眼里,当即端起酒杯转向文娟:“文娟姐,我也敬你一杯!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身子骨棒棒的,早日跟姐夫团圆!”
“谢谢你,春桃。”文娟笑着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她怀着身孕,可不敢多喝。
“文娟姐,你今年几岁啦?”西西卓玛不懂大唐的规矩,见是生日,便直白地问了出来。
“我的傻妹子,可不能这么问姑娘家的岁数呀!”小翠连忙打断她,“你不是咱们大唐人,不晓得这里的规矩。”
“为啥不能问呀?”西西卓玛眨着眼睛,一脸困惑。
文娟笑着解释:“傻妹子,小姑娘过生日,是盼着长大;像我们这样的,过一次生日就长一岁,可不就离老又近了一步?自然不爱被人问岁数啦!”
“姐姐才不老呢!”西西卓玛认真地打量着文娟,语气格外真诚,“姐姐长得好看,气质又好,一点都不显老!”
“你这丫头,嘴真甜!”文娟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再过上几个生日,照样得变成老太婆咯!”
她这话一出,桌上的尴尬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小翠借着酒劲,又端起酒杯看向祁管家:“祁大哥,方才那杯是我敬你,这回咱俩得对饮一杯!我知道你酒量好,可别故意让着我,不然就是看不起我小翠!”
祁管家瞧着小翠眼里的韧劲,反倒来了兴致,当即满上酒杯:“好!既然小翠妹子这么说,那哥哥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喝多了可别耍赖哭鼻子!”
“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小翠不服气地扬了扬下巴,跟祁管家碰了杯,又是一饮而尽。这杯酒下肚,她脸颊瞬间红了,却依旧梗着脖子,示意春桃给自己满上。
春桃见状,连忙劝道:“小翠姐,慢点喝,别喝太急了!”
“没事!我酒量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差!”小翠摆了摆手,又看向祁管家,“祁大哥,你要是觉得光喝酒没意思,咱们不如行个酒令?输的人罚酒一杯,敢不敢?”
祁管家挑眉一笑:“有啥不敢的?你定规矩,我奉陪到底!”
西西卓玛没听过行酒令,好奇地问:“行酒令是啥?好玩吗?我也要加入!”
“当然好玩!”小翠笑着解释,“就是咱们轮流说一句话,得符合规矩,说不出来或者说错了,就得罚酒!咱们简单点,就说带‘月’字的诗句,咋样?”
众人都没意见,文娟笑着当裁判。小翠先起头:“床前明月光!祁大哥,到你了!”
“明月松间照!”祁管家张口就来,半点不迟疑,还得意地看了小翠一眼。
轮到西西卓玛,她琢磨了半天,才小声说:“举头望明月?”
“不算不算!这是小翠刚说过的诗句的下半句!”小翠连忙摆手,“罚酒一杯!”
西西卓玛也不耍赖,端起酒杯就抿了一口,辣得她直吐舌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接下来轮到春桃,她脆生生地说:“海上生明月!”
一轮下来,倒是没人出错。第二轮小翠接着来:“月上柳梢头!”
祁管家立马接道:“行人月夜归!”
这回西西卓玛有了准备,脱口而出:“小时不识月!”
“好!算你过关!”小翠笑着点头。春桃则接了句“明月几时有”,顺利过关。
越往后,带“月”字的诗句越难想。轮到祁管家时,他卡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长安一片月”,刚说完,就被小翠挑了错:“这诗句太简单了!不行不行,得罚酒半杯!”
祁管家也不辩解,爽快地喝了半杯:“算你厉害!下一轮我肯定不输你!”
小翠借着酒劲,又跟祁管家拼了两杯,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却依旧清亮。文娟怕她喝多了伤身,连忙劝道:“小翠,别喝了,再喝该醉了。”
“我没醉”小翠摆了摆手,说话都带了点含糊,“我还要跟祁大哥喝”
祁管家也看出小翠喝得差不多了,便顺着台阶下:“今儿就到这儿吧!再喝下去,我怕你真要哭鼻子了。等下次有机会,哥哥再陪你喝!”
说着,便主动放下了酒杯。小翠见状,也没再坚持,只是趴在桌上,看着满桌的酒菜,眼神渐渐有些落寞——这热闹的场景,反倒让她想起了找不到的家人,要是家人在,今日的生日,该更热闹吧?
小翠醉了之后,大家杯盏交错间也有了几分酒意。祁管家目光扫过桌案,见小翠脸颊涨得通红,眼神也渐渐迷离,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发晃,显然是喝多了。他随即收回目光,转向文娟,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来朗声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你们姐妹几个瞧得起我,特意邀我来喝酒,这份情我记在心里。我自饮这满杯,算是谢过你们的盛情,你们随意就好!也借着这杯酒,祝福你们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扬,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发出清晰的吞咽声。放下酒杯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脸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多谢祁管家!”文娟连忙起身回礼,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下桌面。她坐下后,目光在祁管家和一旁昏昏欲睡的小翠之间转了圈,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实则藏着几分试探:“祁管家,你算算年纪也过了而立之年,早该成个家了。你看咱们大院里的姑娘,有没有入眼的?要是你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妹子我乐意给你做这个媒人,保准给你撮合个称心如意的。”
说到底,文娟还是没放下之前祁管家变相拒绝小翠的事,这会儿借着说亲的由头,也是想敲打敲打他。
祁管家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却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笑着转向小翠,又转回头对文娟摆了摆手:“多谢文娟妹子的好意,只是我实在没这个闲工夫啊!大将军把那么多土地都托付给我打理,从春耕到夏耘,桩桩件件都不能马虎。要是到了秋后没个好收成,我可没法向大将军交代,哪里还有心思考虑成家的事?”
“呦——”文娟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故意加重了力道:“合着这大院里就你祁管家是个大忙人,离了你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是吧?那你可得好好干,等我姐姐回来,定要让她好好奖赏你这份辛苦!”
文娟话里的酸意都快溢出来了,明着是夸赞,实则句句都在挤兑他。祁管家听得明明白白,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拒绝小翠的事,让文娟和小翠心里都不痛快,毕竟她们姐妹几个情同手足,这是替小翠抱不平呢。
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让她们说几句发泄发泄心里的不满也好,总比把这结记在心里强。他知道文娟、小翠和大将军三姐妹的情谊,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这结早晚得解开。于是他神色依旧平和,缓缓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求把大将军交代的事办妥当,其他的倒没多想。”
一旁的西西卓玛心思单纯,压根没听出几人对话里藏着的弯弯绕绕。她见祁管家说完,便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托着下巴好奇地问道:“祁大哥,照你这么说,你这辈子都不娶媳妇了吗?”
“哈哈!”祁管家被这直白的问题逗得朗声大笑,原本有些紧绷的氛围瞬间缓和了不少。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西西卓玛的头顶,语气轻松地说道:“那倒不至于。只是我觉得这事急不得,得看缘分。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有缘千里来相会’,缘分要是到了,想躲都躲不掉;缘分没到,再急也没用。”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小翠身子一歪,胳膊肘撑在桌案上,脸颊直接贴在了臂弯里,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她是真的喝多了,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文娟见祁管家话说得诚恳,不像是敷衍,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便不再挤兑他。几人又随意喝了几杯,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泛起了淡淡的暮色,院子里的灯笼也被下人点亮,昏黄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桌案上。
“天色不早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文娟起身说道,又示意身边的丫鬟过来照看小翠。祁管家也跟着起身,帮忙搭了把手,将小翠扶到丫鬟背上。众人收拾妥当,便各自散去,酒席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