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与彻的指尖在那道疤痕上极轻的划过,带来一阵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唯有深不见底的审视。
姜昭玥昂起湿漉漉的脸,声音破碎却清晰:
“回皇上,幼时顽劣,不小心打翻了家中的暖炉。”
他眼底的寒冰裂开一丝异样。
那暖炉,是先皇十年前亲手赐给姜尚书的。
“名字?”
石公公那只枯手捏着我下巴的力道,在温与彻目光钉死在我锁骨下那道疤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松了半分。
浑浊的老眼惊疑不定地在帝王和姜昭玥带着狰狞伤痕的肌肤上来回逡巡。
连远处宫宴的喧嚣,都似乎被这片诡异的死寂彻底隔绝了。
温与彻的手,那只代表着至高生杀权柄,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抬了起来。
玄色的袖袍垂落,露出冰冷的指尖。
无视她因骤然暴露于寒风和屈辱下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同样无视她眼中瞬间翻涌起的绝望,和几乎要焚烧一切的火焰,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毫无温度的,触碰到了那道深褐色,盘踞在锁骨下方寸许,靠近心口的丑陋疤痕。
粗糙的疤痕纹理被他冰冷指腹划过,激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触感。
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旧日的伤口,每一寸被触碰的肌肤都在尖叫战栗。
姜昭玥浑身剧烈一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
腥甜的血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才勉强将喉咙里忍着的尖叫压了下去。
“朕再问你,这伤,哪来的?”他低沉的嗓音淬了冰,穿透凝固的空气。
又问了一遍,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冰锥砸落。
来了。
这决定生死,也决定能否踏入后宫之门的关键一问。
姜昭玥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那张被湖水浸泡得毫无血色,又被石公公粗暴捏出青紫指痕的脸。
湿透的发丝黏在颊边,水珠沿着下颌线狼狈滴落。
视线模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头顶那双寒潭深眸带来的,几乎碾碎灵魂的压迫。
喉咙里还残留着呛水的灼痛和腥甜,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撕裂感。
她迫使自己张开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奇异而清晰的穿透力。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这冰冷的回廊角落:
“回,回皇上”沾着水汽的长睫颤抖着抬起,迎上那深不见底的审视目光。
眸底只余下一片被冷水浸透后的,茫然而脆弱的惶惑,恰如其分地掩盖了一切。
“幼时顽劣,府中庭院追逐,不小心打翻了御赐的鎏金暖炉。”
“滚炭溅上了身”
话落,空气仿佛又被冻硬了一分。
石公公捏着姜昭玥下巴的手指猛地一紧。
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呓语!
御赐之物损毁,那是足以祸及满门的重罪!
温与彻脸上那万年冰封的漠然,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他俯视着姜昭玥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倏然凝聚成了一种极其锐利。
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彻底洞穿的针芒。
那道目光沉沉地压在我的脸上,似乎在反复确认眼前这张苍白狼狈的面孔,是否属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
“御赐的鎏金暖炉?”他低沉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
玄色龙袍上蛰伏的金龙,在远处宫灯晦暗的光线下,似乎也微微扭动了一下鳞爪。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如同在烧红的铁砧上煎熬。
石公公连呼吸都屏住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心渗出冰冷的汗。
周围侍立的太监宫女,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石板里。
终于,温与彻的视线从姜昭玥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道狰狞的旧疤。
指尖却并未收回,反而沿着那深褐色的,扭曲凸起的疤痕边缘,极轻地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名字。”
又是两个字,毫无预兆地砸落。
不再是探寻伤疤的来历,而是直接指向了她这个人本身。
玄色身影带来的压迫感骤然加剧,像无形的山岳。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腔而出。
就要成功了!
他起了疑,或者说,他捕捉到了那根刻意抛出的,带着倒刺的线。
湿透的睫毛轻轻一颤,沾染的水珠滚落,像无声的泪。
姜昭玥的声音依旧带着落水后的虚弱和颤抖,却奇异地稳住了一丝平稳的调子。
清晰地在冰冷空气中铺开,“罪奴姜昭玥。”
微微停顿,仿佛在舌尖细细研磨这两个字的分量,才又缓缓补充,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日月昭昭的昭,沧海明珠地玥。”
“日月昭昭沧海明珠”
温与彻低沉地重复着,极轻,像是在品味。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有什么东西沉沉浮浮,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带着一丝奇异玩味的幽暗。
他忽然极淡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那几乎算不上一个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更像寒潭深处泛起的,一丝令人心悸的涟漪。
紧接着,金口玉言,裹胁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威压。
沉沉砸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也砸在所有屏息凝神之人的心上:
“传旨,封姜昭玥,为才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冷酷。
石公公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捏着下巴的手彻底松开。
温与彻的目光,掠过石公公那张惊骇的老脸,最后落回姜昭玥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难测,像在打量一件刚被标注了所有权,却还不知其中深浅的新奇猎物。
最后一个命令,轻飘飘地落下,却在寂静的夜里激起惊涛骇浪:
“今晚,侍寝。”
暖阁。
龙涎香的气息浓郁沉厚,丝丝缕缕,霸道地侵占着暖阁内的每一寸空气。
将那点若有似无的,姜昭玥身上残留的冰冷池水汽彻底驱逐,覆盖。
象征着无上皇权的香气,此刻却更像一张无形而沉重的网,无声地将她笼罩其中。
姜昭玥安静地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梳妆台前。
镜面磨得锃亮如水,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一头乌黑的长发已被仔细绞干,如泼墨般柔顺地垂落肩背,发梢还带着一点微潮的凉意。
身上繁复厚重的宫装早已被剥去,只余下一袭素软轻薄的水红色寝衣。
颜色极艳,衬得她刚沐浴过后的肌肤莹白得近乎透明,像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温润柔腻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