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静得可怕。
陈北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女人。
她就那么靠着车窗，浑身都是干涸发黑的血污，头发被汗水和血水黏在一起，整个人象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从上车开始她就一言不发，身体却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斗着，仿佛还陷在那场血腥的厮杀里没有回过神。
苏陌坐在副驾驶，点燃了一根烟，猩红的火光在昏暗的车厢里一闪而灭。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向后递了过去。
“喝点水。”
沉梦瑶的身体抖了一下，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那瓶水却没有伸手去接。
苏陌收回手，将水瓶放在了座位中间。
“我知道你埋怨我，为什么不带你一起下楼。”
他的话语很平淡，没有任何安抚的意味，更象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沉梦瑶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苏陌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沉梦瑶，如果你刚才没有下定决心冲出来，就算我把你从那个衣柜里救出来，又能怎么样？”
“末世爆发以后，你还能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那个时候的情况只会比你现在遇到的更加恐怖，你是选择继续躲在衣柜里，等着被活活饿死，还是等着被丧尸找出来吃掉？”
苏陌的每一个字，都象一把尖锐的锥子，狠狠扎在沉梦瑶的心上。
是啊，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如果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和那个1701的小伙子一样，变成了电梯井里的一堆碎肉。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苦涩涌上心头。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会死。”
沉梦瑶终于开口了，嗓音干涩得象是砂纸在摩擦。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到了前排座椅的中间。
那只手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抓伤狰狞可怖，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并且有几条诡异的黑色纹路，正顺着她的血管，缓慢的向上蔓延。
“吱嘎——！”
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陈北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让毫无防备的沉梦瑶重重撞在前排的椅背上。
他顾不上道歉，猛的回过身，死死盯着沉梦瑶那只手，整个人都绷紧了。
“被……被感染了？”
“呵。”
沉梦瑶看到陈北的反应，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诡异的解脱。
“看吧，连你们现在都害怕我了。”
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血战，又确认了自己必死的结局，她反而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绝望，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陈北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道致命的伤口上。
这段时间的调查，让他很清楚被这种丧尸抓伤的后果。
百分之百的感染率，无药可救。
这个女人，已经是个死人了，或者说，是一个随时可能变成丧尸的定时炸弹。
他扭头看向苏陌，态度变得无比严肃。
“少爷，情况有变。”
“要不要……让我来解决她？”
陈北的话语里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解决”两个字，让车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沉梦瑶的笑意僵住了。
她不在乎死，但她不想以这种方式，被当成一个威胁，一个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然而，苏陌却连头都没回。
他只是通过后视镜，看着沉梦瑶那张混杂着血污和绝望的脸，忽然笑了。
“那如果我说，你死不了呢。”
这句话让陈北和沉梦瑶同时愣住了。
死不了？
怎么可能！
沉梦瑶最先反应过来，她凄然一笑，自嘲的说道：“的确是死不了，无非就是变成那种怪物，继续活着罢了。”
她宁愿现在就被人一枪打死，也不愿意变成那种行尸走肉。
“真是那样的话，”苏陌掐灭了烟头，随手丢出窗外，“我今天就不会来救你了。”
他的话语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转过头，对还处于震惊中的陈北吩咐道：“继续开车。”
“可是少爷，她已经被……”
陈北还想说什么，却被苏陌的一个动作打断了。
苏陌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陈北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从苏陌的举动里，读懂了不容违抗的命令。
他尤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转过身，重新发动了车子。
悍马车再次平稳的行驶起来。
后座上，沉梦瑶的心脏却擂鼓般狂跳起来。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苏陌……
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谜团。
他算到了病毒爆发的地点，提醒自己是在市三院疾控中心的附近。
最重要的是，他甚至提前准备好消毒水和绷带，就好象他早就知道自己会丧尸抓伤一样！
现在，他又用如此笃定的口吻说自己死不了。
一个荒谬至极，却又似乎是唯一解释的念头，猛的窜进了她的脑海。
难道……他能预知未来？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疯狂的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陌靠在椅背上，通过缭绕的烟雾，他的轮廓显得有些不真实。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想。”
“从今天起，安心在苏家待着。”
“很快，你会为你今天的这份勇气而感到庆幸的。”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驶入无边的黑暗。
沉梦瑶呆呆的坐在后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已经开始发黑的手，上面的黑色纹路似乎还在缓慢蔓延。
然后她又抬起头，看向前排那个男人的背影。
绝望的深渊里，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她那只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始终紧握的拳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极其轻微的松开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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