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听着薛遇白的问话,他的目光望着前面的宫殿。
黑夜之中,有侍卫在分发火把,照亮着前行的路。
“你觉得如何处置比较好?”
谢厌的问话让薛遇白微愣。
一整天都在忙碌,谢厌身边一直都有人围着,薛遇白已经收到薛清凝的几次催促。
好不容易现在只有两人,他才趁机问的,没想到他把问题抛还给了他。
略一迟疑,薛遇白说出自己的见解,“依我之见,沉太尉留不得!”
“何以见得?”谢厌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薛遇白语气略沉重:“他藏兵之事也好,贪墨之事也罢,都是为官者的大忌,诛九族的重罪。”
“若是念在靖王妃的面子上轻饶,怕是会让其他官员效仿。”
“你是新皇,日后于治国理政,整饬吏治,皆为不利。”
“他们会拿沉太尉之事作为先例,为自己开罪,到时候定然是反受其累。”
谢厌点头,“所言极是,那便押入天牢,秘密处决,待我登基之后,再向天下昭告他的罪行。”
“是,此事我马上就去办。”薛遇白立即又禀报另外的事。
“明日登基的龙袍已经在加紧赶制,一会还要去量一下尺寸。”
“还有沉太尉之职位空缺,明日,太尉要在先帝灵柩前宣读策文,再将传国玉玺和绶带跪授给你。”
“你看,谁适合任这一职?”
谢厌道:“张御史职位不变,李丞相暂且也不动他,太尉一职我早就考虑过。”
“必须要给最信任之人,那就非你不可。”
薛遇白:“会不会引起其他官员的不满?毕竟之前我职位太低,还是挂的闲职,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实在没有说服力。”
“谁敢出头,那便拿他开刀。”
谢厌与薛遇白走远,石桥下的不远处,沉南姿的脚步停下,身子发软。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谢厌要秘密处决她哥哥!
还是他亲口所言。
他听进了薛遇白的建议。
谢厌啊!谢厌!方才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觉得他对她还有一点情意。
说等他几日,他会告诉她一切。
她还在期望,他是有何隐情,才会如此!
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他随意起的一点兽欲,那些话也不过是安抚和关押她的谎言。
早就对他没有了情意,沉南姿也没有多少的失落,只是周身发寒,如坠冰窟。
心急如焚,怎样才安然无恙的救出哥哥?
这时,丧钟又敲了起来,哀怨沉重,像催命符一样,撞得沉南姿心烦意乱。
她逼迫自己坚毅起来,如今她是哥哥的希望,沉家可以没有她,但是,绝对不能没有哥哥。
哥哥是撑着她的那根主心骨。
她的哥哥,她唯一的哥哥。
沉南姿的身影消失在石桥下。
石桥上的侍卫反应过来,疑惑的自言自语,“他不是和乐殿的侍卫吗?怎么跑前殿去了?”
崇德殿里,灯火通明,进出的人员繁多。
沉南姿站在暗处,观察着里面的人员进出。
直到她看到一身囚衣的哥哥被人押出崇德殿,高高的台阶上,哥哥蓬头垢面,步履轻浮。
几乎是被人架着往下走,沉南姿静静的望着哥哥的身影,不远不近的跟随着。
待到他被人带出宫门,沉南姿也拿出出门的玉牌,递给门卫。
侍卫看了一眼,“你这是昨日的牌子,你得拿今日的牌子才能出去。”
沉南姿皱眉,“什么昨日的牌子?这不是出门的玉牌吗?”
那侍卫见她穿着一样的侍卫服,语气还算不错。
“兄弟,你没得到上面的命令吗?如今是紧要时期,出门令牌每日一令,就是为了防止不明身份的人混进皇宫。”
沉南姿看着宫门外,押送哥哥的囚车驾马离去,她心急如焚的道:
“大哥,放我出去吧!我有急事。”
那侍卫的眼神立即警剔起来,“你到底是何人?”
沉南姿被侍卫一问,瞬间冷静起来,“我自然是靖王的麾下!”
那侍卫看了她几眼,挥手道:“既然是靖王麾下,就更应该明白,规矩的森严。”
“要出宫门,必须去你上峰那里兑换今日的出宫牌子。”
沉南姿心中一凉,这出宫玉牌是谢昱弄来的。
没曾想到谢厌竟然防御如此森严,需每日更换出入玉牌。
她现在去哪里才能弄到出宫的牌子?
后面又有人出来宫,沉南姿看着那人手里的玉牌,四方形,其中三面都是直线,只有一面是带着锯齿样的。
侍卫收过去,与他手里的玉牌一卡,两样合一。
沉南姿暗骂,谢厌真是有备而来。
如此繁复的工艺,显然不是一日能做出的。
“你怎么还不走?”放完人的侍卫看着她。
此地不宜久留,这个侍卫看她的眼神已经有了怀疑。
沉南姿马上愤愤的埋怨:“我那上峰怕是忙糊涂了,竟然害我白跑一趟。”
说完,便赶紧离开。
走在偌大的皇宫里,沉南姿慌乱不已,哥哥已经被他们带走,时间是一刻都不能等。
她得赶紧的想办法出宫。
如何才能得到刚才的对牌?成了沉南姿目前的难题。
她看着远处发放火把的侍卫,心中灵机一动。
上前,“兄弟,给我一支火把?”
那发火把的问:“你是哪个地方的守卫?为何找我要?”
沉南姿声音严肃,“我是后面石桥上的守卫,风吹灭了好几把,上峰命令我来取一把过去。”
那侍卫打量她一会,递给她一把,“一会用完了记得还给我,都是有数目的。”
“好嘞!”沉南姿兴冲冲的接过,赶紧离开。
“一个大老爷们,声音却是个细的。”那发火把的侍卫在后面念叨。
沉南姿决定换一个出口,方才那个侍卫已经对她起了疑惑。
哪知这狗东西谢厌,关闭了好几个出口。
她看着风向,西北风,费了好大一段路程,气喘吁吁的来到东角小门处。
打量了一番,发现功夫不负有心人。
宫墙边缘都是被风吹过来的落叶,几乎与墙根处连成了一条线,还没来得及去清理。
沉南姿不动声色的等侯着,看着一个又一个出宫的人。
直到看到一群人走近,她观察着领头的人。
他腰间挂着一个玉牌,看着那齿痕,就是出门的牌子。
沉南姿计算着时间,把火把往落叶里一丢,那火苗借着西北的风,一会就应该烧得极其旺盛,一路往上。
她然后趁着夜色,不慌不忙的跟到那泼人的后面。
同样的服装,融在一起。
那领头的人对牌子之间,沉南姿悄声无息的混到领头人后面。
只看见侍卫把玉牌一卡,完美合而为一。
“可以了,几个人?”
那领头的道:“十个。”
立即有人书着人头,过一个人,数一个,“一二三……”
沉南姿是第三个,她已经跨出半个身子,突然大叫:“哎呀!着火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火光吸引。
“有人偷袭!”
沉南姿火上浇油,这个关键时刻,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另外的势力来偷袭。
“快去灭火,这里是东角,风一吹,会烧到前面的主殿。”
“敌人趁机打进来就完了!”
沉南姿的发言,令所有人都背脊发凉,这是他们负责的局域,若是出了事,那是要掉脑袋的。
“封闭出口,立即救火!”
这里的最高侍卫长立即发令。
“让我们先出去吧!”那领头的人喊叫:“我们还有紧急任务要执行。”
“吵什么吵?留一个人在这里点人头,其他人跟我走!”侍卫长声音已经乱了方寸。
沉南姿趁着他们混乱,已经悄声无息的跑进阴暗角落里。
贴着阴暗的一面,往天牢的方向而去。
她听着身后救火的呼喊声,声音越来越小,而她的脚步越来越快!
月光洒在官道上,而到天牢的路程有一炷香的功夫。
沉南姿跑了一会,蹲在墙角的暗处。
她不能走官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军队。
谢厌应该下了令,全城宵禁。
沉南姿心里已经有些绝望,按照他那缜密的思维,怕是每个路口都会有巡逻的队伍。
她要去天牢至少要通过五个路口。
若是走小路,怕是要走到天亮。
“是谁?”一声厉喝刺破长空,象一把刀悬挂在头顶。
沉南姿缓缓的抬头。
对面的城墙上,一个带刀的侍卫朝着她的方向质问。
沉南姿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因为不远处,已经走来一支军队。
领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铠甲,披着披风。
马蹄声,混合着军队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如同催命符一般,敲击着沉南姿的心房。
火把的光线也随之而来。
蹲在阴暗墙角的沉南姿只好缓缓的站起,她抬着眸子,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将军。
火光的照映下,那双冷冽的眸子,沉南姿一眼就认出。
“冽风!”她轻轻呢喃,声音轻得风一吹便散。
一把刀瞬间架在她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冷硬的刀锋,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大胆,竟敢直呼我们冽将军的名讳。”
呵斥之人声如雷霆,仿佛那高马之上的人是身份矜贵,高不可攀的存在。
沉南姿心里有些高兴,冽风离开她,越来越好,活得游刃有馀。
如今靖王当道,他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在皇宫外,最内核的局域巡查。
可是,他会放过她吗?
她喊他,是故意的。希望他念及主仆一场,能够放她一马。
“把刀犯下!”
冽风的声音如秋日里的凉风,冷得人心中一颤。
沉南姿抬眸,眼底有欣慰之色,她就知道,冽风不会背叛她的。
他们之间是从六岁就在一起,朝朝暮暮,形影不离。
她此时的恐慌和不安,若是有他在身边,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