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心情很沉重,坐在驴车上一言不发,白淼看了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早做好了这个心理建设,可真的听到时,李向东还是晃了神,他觉得对刘刚充满了愧疚,甚至有种不敢去见那孩子的感觉。
驴车赶到东坪的时候,已经下午,找人打听了位置,白淼作为向导带着李向东找去。
刘家村(虚拟,东坪没有这个村)的村长是个老爷子,朴素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形象,衣服满是补丁,比起白淼这个村长可差太多了。
白淼和他用本地话沟通了一阵,知道了李向东的来意,白淼又给李向东转达了一下。
“刘刚同志的父亲叫刘老栓,他二弟叫刘铁,现在一大家子都在地里干活,这位是刘家村的村长刘老根,是刘刚同志的三伯。”
李向东点点头,给刘老根递了一根烟。
刘老根仔细看了看李向东,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接过烟就带头往田里走去。
“向东同志,刘刚同志的女儿没大名,小妹叫妞妞,三岁多,现在也在地里干活。”
白淼又迟疑了一下,好象是怕自己的话引起李向东的误会,连忙又解释:“向东同志,农村的日子都是这样的,孩子再小,只要能走路了,都跟着下地。”
李向东脸上看不出情绪,语气有些平静,“白淼同志,我家也是农村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白淼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李向东一下午板着脸太吓人了。
走出村子,不远,就看到了一大片地。
东坪和三溪乡不一样,这里明显平地更多,来的路上李向东就看到了很多地里种着冬小麦和油菜。
“在那!”
顺着刘老根的指示,终于找到了。
大人小孩三三两两挤在田里,除草的,垦地的,浇水的,拾麦穗的,挖渠的,堆肥的,各自忙碌。
特殊时期里的特殊模式,没有一个人可以限制,无论冬寒夏暑。
刘老根看了李向东一眼,径直走去,去找刘刚的父亲刘老栓。
李向东心情有些复杂,“白淼同志,这么小的孩子干活也有工分吗?”
李向东对这项新政策依旧还是一知半解,在麦子店时,村里的孩子哪个不是疯玩,条件再差的,也没见这种所有孩子都窝在地里的。
“有,十二岁以上的能有半工分,象这些只有几岁的,只有三工分。”
白淼看出了李向东的想法,叹了一口气,“家里孩子越多,大人就越带着孩子一起干活。”
身上满是尘土的刘老栓跟着刘老根过来,明明应该是刘老根年龄更大,可李向东却觉得刘老栓老的厉害。
花白的须发、皱巴巴的脸、曲坨着的背、皲裂的手背,身上的棉袄象是无法再缝补了一样,棉花露在外面象是一个个坑洞,灰溜溜的。
老实巴交到双眼无神,让人总觉得他生来就如此。
刘老根指着白淼和李向东两人对刘老栓说了几句话,李向东听不懂,可白淼却接话说了一大串。
李向东发现白淼越说,这刘老栓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对着李向东快速大声说了几句。
就在李向东一脸懵看向白淼的时候,刘老栓突然跪在了李向东面前。
李向东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去拉拽,可饶是李向东这般非人的力量,却没能拽住。
白淼先是叽里呱啦冲着刘老栓讲了几句,可也没拉起来,无奈向李向东转达:“向东同志,刘老栓说谢谢你。多谢你这些年寄来的钱,让他们一家能撑下去。”
李向东急了,“快让他起来!刘刚是我生死相托的战友,他牺牲了,他的家人我有责任照顾一二。”
白淼和刘老根劝了好久,这才起身。
这边的动静引得地里干活的乡亲们纷纷看过来,有些已经围了上来。特别是一个年轻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后面跟着一个老妪,还有一个年轻妇女和几个孩子。
年轻人先是鸡头白脸地吼着,刘老根接话讲了几句。然后这年轻人就用着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冲着李向东说话。
那年轻人非常激动,“你是李向东同志?”
“恩,这位同志你好,我是。”
“向东同志!终于见到你了!我是刘铁,我哥是刘刚!”刘铁一把上前握住李向东的手用力摇了摇,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斗着。
“刘铁同志,你好!”
比起刘铁还有刘老栓他们一大家子人的激动,李向东却少了很多情绪。
刘老栓突然大吼一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一大家子,包括后面上来的老妪、年轻妇人,还有那几个孩子,就那么直愣愣地又跪在李向东面前,还用力磕着头。
李向东急喊:“快起来!”
可没想到,白淼却拉住了着急去拉拽刘铁刘老栓的李向东。他对着李向东摇了摇头,“向东同志,我们南丰人虽然穷,可也知恩。他们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就让他们磕几个头吧。”
“可是,刘刚是我战友,我怎么能”
白淼打断道:“你不接受,他们会一辈子愧疚的,也会被同乡人一辈子看不起。”
李向东手僵在了原地,看着白淼再三确定的眼神,他神色复杂地接受了这让他脸上火辣辣的谢礼。
受了这份重礼,刘铁带着李向东和着一大家人回了他们的家。
不大的院子里,三间茅草顶的土房子有些破落,还有两间稍新点的石砌房子,靠角落里还有一个猪圈,有只不大的黑猪在吭哧吭哧地叫唤。
堂屋不大,敞着门还算亮堂,地面是夯实的土面,有些不平,一群人挤在一起,站着或坐着的,满满当当。
刘铁给李向东倒了一碗水,“向东同志,你喝水。家里没啥好招待你的,多见谅。”
李向东看着这个白净得不象是日常使用的碗,又看了一眼略显局促的身上破破烂烂的刘铁,心里一堵,到嘴边的话突然问不出口。
在刘铁一大家子期待的眼神中接过碗,“多谢刘铁同志。”
见李向东接过了水,刘铁刘老栓都笑了起来,刘铁对着藏在老妪身后的一个娃娃招了招手。
脏兮兮的瘦弱小孩上前来,怯生生地看着李向东,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刘铁。
“向东同志,这便是我大哥的女儿,妞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