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潮水涌向邯郸城那面绣着‘秦’字的玄旗已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象一块巨石压在守城赵军每个人的心头。
“杀！”
秦军在投石车的轰鸣中从四面八方涌来，云梯如林刺向城头，攻城车带着木轮碾地的闷响撞击墙根，破城锥的钝响则象重锤敲在赵人紧绷的神经上。
喊杀声震彻天地，从黎明直至日暮，未曾稍歇。
秦赵两军如疯魔般绞杀，寸土不让。
厮杀持续了太久，久到城墙的砖石都被血浸透，惨烈得让日光都黯淡了几分。
墙下早已狼借不堪，秦军士卒的尸骸层叠，血河在尸山间豌蜓。
瓮城与主城的每一处垛口都成了战场，云梯上的秦兵刚攀上城垣，便被赵军悍不畏死地反击下去，攻城车与破城锥仍在不知疲倦地撞击着城门，木屑与碎石飞溅如雨。
赵军的伤亡同样惨重，城头乱作一团。
嘶吼、呐喊、濒死的求救与愤怒的喝骂交织，在烟尘中此起彼伏。
“来人给我个痛快！快杀了我！”
一名赵军士卒被秦军投石砸中，小腹以下已化作模糊的血肉，他在血泊中抽搐着，枯稿的手抓挠着地面，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哭喊着求袍泽给自己个痛快。
不远处，另一名士卒的战甲早已被血汗泡得发黑，仍不知疲倦，麻木地向下抛掷着滚石、擂木等，一切能给秦军造成杀伤的物体。
“虞（老王），你在那愣着等死吗？把那筐滚石拽到东南角！”
伍长毛夫的吼声带着沙哑，他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刚刚被秦兵的弩箭擦过留下的伤。
王扬墨即便参加过的‘战役”大大小小超过数百场，可见到如此一幕，士卒不断倒下，仍头皮发麻，心有馀悸。
他喃喃自语：“愿世界和平！”
听到伍长的喝声，他猛地回神，应声拖拽起沉重的滚石。靴底碾过粘稠的血渍，发出令人牙酸的细碎咯吱声。
路过那名仍在血泊中挣扎的士卒时，他脚尖一勾，将一柄不知是谁遗落的长剑踢了过去。
“快来人给我
话语未落，地上面色惨白如纸的士卒，眼中闪过一丝解脱，艰难地扯出笑容：“兄弟，保重，
愿来生再见。”
士卒抖着手抓住剑身，毫不尤豫地刺向自己的喉咙。
而王扬墨的直播间里，不知何时粉丝早已经爆满，纷纷在直播间留言。
“我靠，守城战打的是真惨啊，秦和赵的士卒都那么猛。”
“这仗打的太顶了。”
“涂，赵国人都好勇啊，从长平之战开始，就看到不少士卒完全不怕死。”
“别吹了，哪有不怕死的人，蚁尚且偷生，陈纪这么塑造赵国，单纯是不懂人情世故，换了我早就投了。”
副本里。
天幕被血色浸透，城头的厮杀早已成了惯性的机械动作。
王扬墨的箭囊早已空空如也，他抽出腰间长剑继续战斗，格杀秦军。
身边又有赵军动士卒倒下去，是那个询问以后是否还会有人记住赵国的少年。
此刻被三支弩箭钉在垛口上，双手还保持着举盾的姿势，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王扬墨侧身躲过从少年尸体后刺来的矛尖，馀光警见少年圆睁的眼晴，瞳孔里映着不断攀爬的秦兵，象一群黑压压的蝗虫。
气力值的警报在视野边缘疯狂闪铄，红得象要滴出血来。
每一次挥剑都在变慢，王扬墨暗道：“完蛋，我这个角色虚了。”
“杀！”
又有秦兵顺着云梯涌上城头。
这是一场看不到任何胜算的战争。
杀到天昏地暗时，秦军方才鸣金收兵，缓缓退去。
邯郸城内有百姓送来多种谷物混成的饼子，王扬墨身为玩家象征性啃上几口，用以恢复气力值。
伍长npc毛夫跌跌撞撞过来，欣慰拍着王扬墨的肩头，道：“你小子可以，打仗够狠，下辈子当个都尉不成问题。”
“为什么是下辈””
王扬墨话说到一半，陡然意识到什么。
npc毛夫垂着头。
许久过后。
约莫三更时分，秦军的号角突然撕裂夜空。
这次的号角声绵长而急促，象是巨兽在深渊里的咆哮。
王扬墨攀着墙垛向外望去，只见黑暗中忽然亮起无数火把，如同一条燃烧的巨正缓缓向城墙蠕动。
那是秦军的云梯阵，至少有百架云梯被推车运送着，在盾阵的掩护下步步逼近。
“弓手准备！”npc将军的声音在城楼响起，他手中的青铜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火箭复盖梯阵！”
王扬墨颤斗着搭上火箭，引火绳灼烧的热浪舔着他的手背。当秦军进入百步射程时，npc赵葱猛地挥剑：“放！”
刹那间，数百支火箭划破夜空，拖着橙红色的尾焰坠向秦军队列。
云梯上的秦兵纷纷中箭坠落，火舌迅速吞噬了木质梯身，浓烟中传来凄厉的惨叫，但秦军没有后退，后续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推着新的云梯继续冲锋。
“撞车！秦军在用撞车！”
李信扭头望去，只见一架裹着铁皮的巨大撞车正被数十名秦兵推着，狠狠撞向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让整座城墙剧烈震颤，门问连接处的木楔子掉落，守城的赵兵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板，却被震得口吐鲜血。
邯郸的屏障瓮城失守了！
无数秦军涌进瓮城，双方随即在城头短兵相接。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秦军已攻破邯郸城，城墙上下，乃至城内都有厮杀声。
赵军正在做着最后毫无用功的抵抗，但各个皆无贪生之念。
将军npc赵葱与两名死士，架着战车，决然冲向正在城门处涌进的秦军，高呼：“赵国不灭，
邯郸永存！”
王扬墨和身边的士卒们奋力清理出一片局域，又从一具户体上拔下箭矢放入身后的羽囊中，向直播间里的粉丝们开口：“兄弟们，我现在很迷茫啊，完全不知道我这个角色要做什么，才能达成通关目标。”
npc毛夫起身，抽出长剑，大口喘着粗气：“赵国亡了。”
忽然，一群身穿素衣，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纷纷涌上城头，
王扬墨喃喃开口：“连孩子也来参战了吗？”
他却瞧见一个npc将军僵在原地，满脸呆滞，抚摸着每一个孩子的头顶。
npc毛夫手刃近身秦兵，挥舞着还在染血的剑，悲哭大喊：“孩子们，快跳啊！”
四周秦军又涌了上来。
王扬墨抓着伍长的领口，质问：“你在干什么！”
npc毛夫双眼流着血泪：“赵国亡了，赵国亡了，那些孩子被秦军俘虏，没有几个能活，不如殉国以死保全赵人气节！”
“跳啊！”
npc毛夫推开王扬墨，继续杀向涌来的秦军。
气节！
又是气节！
王扬墨感觉很是荒诞，分明是赵人将政治仇恨强加于无辜生命，但下一秒他愣住了，战争所带来那种压迫性的悲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一群未成年的孩子，义无反顾爬上墙垛，向城外纵身跳出。
“呀”
孩子坠地的闷响，在整个邯郸城乃至整个战场回荡。
更令人心碎的是，后续仍有源源不断的孩子登上城楼，在秦赵两军的刀光剑影间穿梭，执地查找着跳城殉国的空隙。
这般惨烈的景象，几乎将所有玩家与粉丝震撼得无以复加。
“赵国是失败者，但失败者的悲歌依然那么动人！”
“明知是虚拟场景，可赵人的血性还是让我肃然起敬。”
“跳城殉国，太极端了。”
“这是国家大义对个体生命的吞噬，我无法理解那些小孩都不怕吗？”
“陈纪就是个辣鸡，只会做游戏，根本不懂什么是人性。”
就在直播间公屏里的文本高速刷新时，王扬墨身处的战场也已接近尾声。
城墙上已经很难再看到赵军士卒的身影了。
王扬墨射出最后一支箭，身侧的npc毛夫则对着身后一个手握拨浪鼓的孩子嘶声力竭地吼道：“快走！”
片刻后，王扬墨强撑着所剩无几的气力值，与npc毛夫合力暂时逼退秦军，向着后方撤去。
那名手握拨浪鼓的孩子却爬上了墙垛，又费力地弯腰去捡掉落的玩具。
此刻，前后两侧的秦军已如潮水般杀来。
“虞，该跳了！”npc毛夫的嗓子早已喊得沙哑，急声对王扬墨喊道。
王扬墨的气力值已然亏空，角色跟跑着摔倒在地。
他以剑拄地，强撑着半蹲起身，眼神决然地望着向自己逼近的十几名秦军，竟浑然忘却了这只是虚拟世界。
npc毛夫没有再看他，猛地抱起那名孩子，转身站上墙垛，面对奔涌而来的秦军，发出一声壮烈的悲鸣：“赵国永远不降！”
赵人抱着赵人的孩子，没有一丝尤豫，纵身跃下城墙。
此刻，直播间里的粉丝普遍失神，‘赵国永远不降”的呐喊，如同重锤般在每个人的脑海中久久回荡。
亡国的锥心之痛通过屏幕席卷而来，仿佛与观者的内心深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原来是这样，我好象懂了，这个副本就是体验赵国的悲壮！”
“所以死亡就是通关的方式！”
王扬墨恍然大悟，见角色恢复了些许气力，能够站直身体，也学着npc毛夫的模样，一步步登上墙垛，尽量等会让自己死的悲壮些。
直播间里的粉丝们瞬间炸锅，老王也准备‘殉国’？！
“老王也要跳了，这不会就是体验的内容吧。”
“难怪公告重点标记架空世界，心脏病患者和未满十八岁不允许玩了，这特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涂，这个哗游戏，从没有把玩家当人！”
“之前的腐刑、灌毒酒、拔舌头还不够，现在居然要逼玩家跳城楼？”
“太炸裂了，我愿称之为最强游戏。”
“快看，老王摆好姿势了，下一步就是亡国之跃！”
游戏中，前后两侧的秦军已近在尺，兵刃的寒光几乎要刺到眼前。
王扬墨刚攀上墙垛，警见下方的高度，现实中的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唾沫，竟从墙垛边退了回来。
直播间里正正摒息期待的粉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