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栖澜曾提起的要带宋芜出宫一事并非一时兴起哄骗她的假话。
接连几日他都忙的脚不沾地,上朝批折子,召内阁大臣议事,夙兴夜寐,终于能抽出半日的功夫。
不过依冯守怀看来,陛下白天夜里不批折子也没用,毕竟您不批折子就要去睡窄榻啊!
虽说有意遮掩,但怎么能瞒得过日日要伺候主子上朝更衣的冯守怀。
对于他这种天天脑袋和九族别裤腰带上的人来说,只凭蛛丝马迹就能看出门道。
未时三刻,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自神武门驶出,宫门守卫一见驾车的是御前侍卫统领青墨,立即躬身垂首,连多馀的目光都不敢抬
渐渐的,车内的宋芜听见外面传来的喧嚣叫卖声,她忍不住微微倾身,鼻尖几乎粘贴微凉的车帘,指尖蠢蠢欲动直接撩开一角。
“京城一向如此热闹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比湘阳大街上的人多多了。”
赵栖澜见她目不暇接,恨不得整个人都要探出去,大手上前替她撩着帘子,另一只手从身后揽住女子纤细的腰肢。
宋芜小小年纪被送到湘阳,回京后又一直被宋家那群黑心肝的困在府中,自然是第一回见识京城。
不过听她的口气,在湘阳应当出来的次数不少。
赵栖澜温声介绍,“这是朱雀大街,酒肆、茶坊、绸缎庄鳞次栉比,是京城最繁华之处。”
宋芜点点头,微一后仰就靠在了他怀里,指尖转着赵栖澜腰间挂的玉佩,听他道,“湘阳虽不能与之相比,但江南水乡,定然别有一番趣味。”
宋芜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说,“是啊,湘阳的湖水碧波荡漾,荷花盛开的时候,满湖都是清香,还有那小船在水上摇曳,别提多惬意了。”
说着,她嘴角上扬,满是对从前时光的怀念。
从前她算是寄人篱下,也许只有偷跑出来坐在小木舟上的时候,才是最自由的时光。
赵栖澜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一动。
看来日后南巡也要提上日程了。
他半开玩笑地刮了刮女子鼻尖,“那日后若是有机会回去,换玥儿带朕逛一逛湘阳可好?”
“好啊。”
宋芜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顺着他的话满口答应。
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哪还有回湘阳的机会。
似是想到什么,她侧脸蹭了蹭他胸口,笑弯了眸道,“若是能回去说不定还能看见我大伯母,大伯母平日脸拉的老长,看上去特别吓人,不过若是她知道我嫁了位这么好颜色的郎君,定然要夸我和她一样有眼光。”
赵栖澜猝不及防被夸了容貌,罕见愣了下神,他若有所思,“所以,玥儿第一眼是看中了朕的……脸?”
宋芜眨巴眨巴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笑得愈发狡黠。
她如今胆子大了不少,抬手戳了戳他衣襟上暗绣的流云纹,声音软得象浸了蜜,“那日殿选时远远瞥见,陛下高坐庙堂,比春日烟霞还晃眼,我心里直想,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人。”
她说得坦荡直白,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倒让赵栖澜喉间的笑意忍不住漫了上来。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指腹划过她柔软的脸蛋,声音低哑却带着笑意,“看来回宫朕还要再去给母妃上一柱香,感谢她给了朕这一副好皮囊,能轻易便讨了玥儿心仪。”
“哪有陛下这样的呀,这么羞人的话怎么说的出口。”
宋芜脸皮薄不经挑逗,脸颊腾地窜起热意,像被春日暖阳晒透了般滚烫。
她慌忙从他怀里出来,手忙脚乱从车侧小几上捞过一柄素面折扇,凉丝丝的风拂面而过,却压不住耳尖蔓延开的绯红。
赵栖撩起眼皮望去,只见扇面半掩着女子眉眼,她垂着眼帘不敢看他。
眨眼的功夫就离他这么远,陛下很不满意。
他接过折扇,顺势又靠了过去为她扇风,语气满是纵容,“好,朕不逗你了便是。”
一阵暖风穿街而过,卷起车帘一角,素色绢纱似蝶翼轻扬。
街边挑选字画的一袭藕荷色襦裙的女子恰巧抬眼,正撞见马车内光景。
发簪海棠珍珠步摇的女子耳尖绯红尤带笑意,巧笑嫣然与旁边男子低语亲昵,让她一恍神。
“大夫人,您看什么呢?”身后丫鬟好奇问了句。
马车很快就行驶而过,宋娆收回目光,垂下眸,“没什么,许是我看错了。”
说完又暗暗嘲笑自己眼花,定然不会是四妹妹,四妹妹如今该在宫中才是。
心态很快再次回归平静,“我们快些走吧,莫让堂兄他们久等。”
——
宋芜一下马车就迫不及待拉着赵栖澜四处扫荡。
“你慢些,当心脚下,那群人又跑不了。”赵栖澜无奈地被她牵着走,时不时还要侧身将这丫头护在怀里,以手臂隔绝四周接踵摩肩的人群。
“我刚才都看见了,这边一串的卖炸糕的,古楼子的……还有巨胜奴呢!”
一串又一串的词汇从这丫头小嘴里吐出来,无一例外,全是吃的。
赵栖澜差点都怀疑自己苛待她,喂不饱饭似的。
不过宋芜着急归着急,手指却紧紧拽着赵栖澜的衣袖,一刻也不松懈,这让幽怨的陛下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瞧,玥儿心里还是他最重要。
没等他高兴一刻钟,买完炸糕的宋芜小手一抬,“该付帐了。”
赵栖澜:“……”
场面奇异地安静一瞬间。
冯守怀低着头不敢去看自己主子的脸色,默默扒拉钱袋子。
摊主是半白了头发都大爷,看上去老眼昏花眼神不大好。
眼睛眯成一条缝,瞅了一眼这主顾衣着,又瞥见两人十指相扣,眼珠一转,直接又打包了两块炸糕递过去,“我这小摊平日里光顾的客人也不少,像公子和夫人这般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到真是头一回见,这些权当我送给夫人的了!”
冯守怀眼睁睁看着主子原还乌云密布的脸色瞬间晴空万里,差点惊掉下巴。
赵栖澜压下嘴角,“冯守怀,付钱。”
得,主子被哄高兴了又要赏人了。
卖炸糕的大爷抱着一锭金子,直到人都走远了还笑得牙不见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