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
尖锐的通传声骤然刺破殿内的死寂,薛皇后心惊了一瞬,随后安稳下来。
证据确凿,就算陛下有心偏袒一二,前朝后宫法度在那,也不会允许。
明黄的仪仗停在宫门口。
未等众人跪迎,一道挺拔的身影已跨步闯入,玄色龙纹朝服裹挟着凛冽的寒气。
行刑太监惊得手一抖,庭杖还未及落下,便见帝王眸色冰寒,长腿猛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
“放肆!”
低沉的怒喝震得人耳膜发颤,行刑太监惨叫一声,连人带杖摔出数尺远,口吐鲜血蜷缩在地。
满殿之人尽皆骇然跪伏,无人敢抬头,就连薛皇后也从未见过如此震怒的帝王。
赵栖澜无视周遭,大步冲到刑凳前,看着宋芜趴在冰冷的条凳上,她只挨了一杖,后背衣衫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赵栖澜的心一揪一揪似的疼。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托起她的颈肩,将人稳稳抱进怀里。
宋芜浑身一抖,颤颤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撞进他盛满焦急与怒意的深眸,鼻尖一酸,眼泪无声地砸在他的衣襟上。
“玥儿不怕,朕来晚了,没事了。”赵栖澜摸着她脸颊心疼道。
一句话让宋芜眼泪彻底决堤。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她怀孕了…我没有想要害她的孩子……”
宋芜连哭都不敢大声,只小声地啜泣着,说出了今日唯一一句辩解,哪怕撇不干净关系。
但她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恶毒的女人。
赵栖澜的心此刻象是被针扎一样,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放柔声音安抚道,“朕知道,有朕在不会有事。”
宋芜愣愣看着他,睫毛上还沾着泪珠,陛下的态度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赵栖澜将人打横抱起,手臂尽量避开她臀上伤处,“你先回宫,请太医来瞧瞧,朕把景阳宫的事处理完就回去,好不好?”
宋芜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他温暖的怀里蹭了蹭,带着浓重的鼻音,细若蚊蝇道,“陛下来的很及时,臣妾不疼。”
这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走的意思了。
薛皇后眼见事情走向不对,暗地给黄映芙使了个眼色。
“陛下,姚姐姐此番失子皆为元妃娘娘之过,姚姐姐日日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了皇嗣,谁知…谁知……”
黄映芙跪在地上,眸中迅速含了泪,看上去好似真心实意为姚氏鸣不平。
赵栖澜感受到搂着自己脖颈的手紧了紧。
心底叹气,这就是个小笨蛋,好不容易胆子养大了点,知道反击了,脑子还没长好就被人算计了。
没有帝王旨意,满殿妃嫔宫人皆跪在地上,谁也不敢起身。
赵栖澜抱着怀里埋着脑袋的人儿一道坐在了上首,双腿微微分开些许,让这丫头能舒服一些坐在他腿上。
宋芜只有紧紧抱着他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赵栖澜扫了一眼,威势尽显,“如何能断定是元妃所为?”
薛皇后等的就是这句话。
抬头时泫然欲泣,“陛下,臣妾原也不信元妃能做下这等恶事,是黄才人心细,发现事发之地有一小太监鬼鬼祟祟,那洒扫的太监熬不过几板子已经招供,说是受元妃指使,在必经之地的石子路上放下碎石,以此来报姚婕妤之前与元妃不睦的仇怨。”
黄才人紧跟着补了句,“陛下若是不信,传那太监上殿一问便知。”
赵栖澜看着底下俩人一唱一和,证据确凿给玥儿定了罪,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手指轻拍了拍怀里人,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问,“听明白自己折在哪儿了么?”
宋芜迷茫地抬头看他。
他在说什么?
皇后和黄才人说的…一字不差啊。
折在不该自己报复心太强?
反思了一会儿后,揪着他衣角,弱弱点了点头。
没等赵栖澜欣慰脑子长全了,就听这丫头嗫嚅道,“都是臣妾一时没忍住脾气。”
赵栖澜:“………”
算了,等回去关起门来再教吧。
他意味深长瞥了一眼薛皇后,淡声道,“那太监不必上殿,直接杖毙。”
“至于元妃。”
殿中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等着听元妃的下场。
赵栖澜在众人或热切、或期待的目光中,轻轻拢了拢宋芜凌乱的发丝,缓缓开口,“元妃有功,当赏。”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景阳宫正殿上。
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先是薛皇后猛地抬头,凤冠上的珠翠因动作剧烈而簌簌作响,脸上的端庄与心痛僵成一片,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两侧跪伏的妃嫔宫人惊得差点失仪抬头,交头接耳的气息在人群中无声蔓延,人人眼底都写着“听错了”的茫然。
前一刻还面临杖责的元妃,怎么转眼就成了“有功当赏”?
谋害皇嗣变成了有功?
连被赵栖澜抱在怀里的宋芜都愣住了,停止了啜泣,湿漉漉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他的下颌,一时忘了反应。
整个景阳宫,唯有赵栖澜的声音馀韵未散。
“你啊。”众目睽睽之下,赵栖澜宠溺地点了点宋芜发懵的眉心,“朕虽说私下嘱咐你悄无声息把这桩丑闻遮掩住,却也没说让你背负罪名一声不吭,怎么如此实心眼,不懂得变通?”
丑闻……
薛皇后发僵的眼珠缓慢转动,脑子嗡嗡作响。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陛下…陛下的意思是,姚婕妤腹中孩子,并非——”
宋芜瞪大了眼,惊得直起身,没等开口就被赵栖澜按下去了,略警告道,“身上还有伤呢乱动什么。”
宋芜默默闭上嘴。
好象此时此刻她是个’知情人’。
“去将姚婕妤带过来。”
“是。”
小产不过一刻钟的女人身体虚弱到极致,却被太监半强制半拖,毫不怜惜拖到了地上。
姚婕妤身上使不上力气,眼前一黑,勉强靠在贴身侍女怀里,气若游丝道,“陛…陛下……要为臣妾做主……”
“做主?”赵栖澜冰冷笑了,说出的话让姚婕妤五雷轰顶,“你想让朕为你和你腹中孽种做什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