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旋转的扭力像是要在脑浆里搅出个漩涡,祝九鸦猛地吸气,脊背弓起,整个人如同被抛出水面的鱼,狠狠砸在冷硬的地宫青砖上。
“咳……咳咳!”
肺部重新灌入空气的瞬间,带着股陈旧的灰尘味和浓烈的血腥气。
她没空理会摔得发麻的膝盖,甚至来不及抹去脸上黏腻的冷汗,视线瞬间穿透层层岩壁的阻隔,死死锁定了那震荡波传来的源头——太庙。
原本应该最为喧嚣的皇城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静不是安宁,而是被强制按下了静音键的窒息。
祝九鸦身形如鬼魅般掠出地宫,脚尖点在朱雀大街的飞檐之上。
入目所及,整座京城空无一人——不,确切地说是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长街两侧,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少,此刻都像是一排排待宰的牲畜,整整齐齐地跪伏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
他们额头贴着鲜黄色的“净尘符”,双目圆睁却无神,嘴角还挂着诡异且统一的微笑,仿佛被抽去了灵魂的空壳。
这就是玄门正统所谓的“迎神净尘”。
把活人变成听话的摆设,把人命当成铺路的红毯。
“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丧葬店清仓大甩卖。”
祝九鸦眼底划过一抹讥诮的寒光,脚下发力,瓦片在她足底无声粉碎。
她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直扑皇城中轴线上那团最刺眼的九色光柱。
越靠近太庙,空气中的压力就越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按着她的头盖骨往下压。
“站住。”
三十六道身穿紫金道袍的身影凭空浮现,刚好卡在通往太庙唯一的汉白玉拱桥上。
为首的老道手持拂尘,面色红润得有些不正常,那是强行催动精血后的回光返照。
“凶巫,大典已启,神临在即。尔等旁门左道,正好做那添火的薪柴!”
老道冷笑一声,手中拂尘一甩,三十六人脚下瞬间亮起繁复的阵纹,一股令人作呕的禁锢之力兜头罩下——天罡锁魂阵。
祝九鸦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薪柴?
她左手猛地抬起,掌心中那枚还带着容玄余温的骨核,被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按进了自己的左眼眶!
“滋啦——”
皮肉被异物强行撑开的撕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剧痛瞬间炸开,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直接捅进了视神经。
祝九鸦闷哼一声,再次睁眼时,左眼已化作一片幽蓝深邃的骨瞳。
世界在她眼中瞬间褪去了表象的皮肉。
那原本流光溢彩的大阵,此刻在她眼里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
而那三十六个不可一世的长老,变成了一具具行走的骨架,每一根骨头的弱点、每一处灵力流转的关窍,都纤毫毕现。
尤其是阵眼那个老道,脊椎第三节处有一团明显的黑气——那是旧伤,也是死穴。
“借你的骨头一用。”
祝九鸦的身影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经贴到了老道身后。
没有废话,没有花哨的招式。
她的右手枯瘦如鹰爪,直接穿透了老道的护体罡气,“咔嚓”一声脆响,五指如钢钳般扣住了那节脊椎,狠狠向外一抽!
“啊——!!!”
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皇城的寂静。
那老道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虽然还没断气,但脊柱被强行抽离,全身瘫痪,生不如死。
大阵瞬间崩塌。
其余三十五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所谓的“薪柴”,手里拎着一截血淋淋的脊骨,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进了护城河,然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撞碎了太庙的大门。
“这就是所谓的正统?”祝九鸦嗤笑一声,身影已冲入广场,“比起我这凶巫,你们倒更像是不挑食的饿狗。”
太庙广场上的景象,比外面更令人作呕。
巨大的祭坛中央,那三百名被选中的童女,此刻正按照星图方位排列。
她们没有死,但比死更惨。
每人的天灵盖上都插着一根足有一尺长的龙纹金针,那些金针像是一根根贪婪的吸管,正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她们体内鲜活的生命力,顺着地面的凹槽,注入地底深处的龙脉。
而那些生命力最终汇聚的地方,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九名皇室宗亲。
他们闭目吟诵着晦涩的《升神诰》,在这个巨大的“充电宝”阵列支持下,享受着凡人成神的快感。
祭坛正前方,一个穿着靖夜司飞鱼服的男人负手而立。
看到祝九鸦闯入,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阴鸷的脸。
靖夜司副指挥使,林如海。
也是容玄那位“好师弟”,当年构陷容家满门抄斩的操刀人。
“我就知道你会来。”林如海看着祝九鸦那只幽蓝的左眼,”
他抬手指了指脚下震动的地面,笑容狰狞:“不过没用了。龙脉已开,神躯将成。容玄已是枯骨,你不过是他最后那点可笑的执念。今日,我就送你们这对亡命鸳鸯,同葬神坛!”
“废话真多。”
祝九鸦根本没打算跟他玩什么嘴炮。
她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跃上祭坛,目标既不是林如海,也不是那九个飘在天上的“神仙”,而是祭坛正中心那只驮碑的巨大石龟。
那是龙脉的“眼”。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吸,那就让你们吸个够!”
祝九鸦眼神狠厉,猛地将手中尚未完全融合的骨核,狠狠插进了石龟微张的口中!
“嗡——”
骨核入口的瞬间,一股漆黑的巫火瞬间被点燃。
那是容玄残留的意志,是比任何诅咒都要顽固的“不想死”。
黑火顺着石龟的喉咙倒灌而入,原本顺时针旋转吞噬生命力的阵法,像是卡进了异物的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你在干什么?!”林如海脸色大变。
祝九鸦没有回答,她抬起左手,指甲狠狠划开右手腕脉。
鲜红的血像是不要钱一样喷涌而出,浇灌在石龟背上。
她以指骨为笔,在龟甲上疯狂刻画。
那不是普通的符咒,那是噬骨巫一脉最恶毒、也最决绝的“反噬咒”。
“龙脉这东西,从来就不是你们赵家的私产,那是天下苍生的脊梁!”
祝九鸦每刻下一笔,她的身体就有一部分开始迅速硬化、灰白。
先是右臂的皮肤干裂如树皮,接着是左腿僵硬如石,半边美艳的脸颊瞬间布满了骨质的纹路。
剧痛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骨髓,但她的手却稳得可怕。
“今以守墓人祝九鸦之名,借骨钉脉,断汝妄念!给我——吐出来!”
最后一笔落下。
原本向地底汇聚的金光骤然逆流!
那三百根插在童女头顶的金针像是被磁铁排斥,“波波波”地尽数弹飞。
而半空中那九个正吸得爽的皇室宗亲,突然齐齐喷出一口黑血,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从天上重重砸落,摔成了一滩滩烂泥。
“啊!!我的修为!我的长生!”
惨叫声此起彼伏,太庙瞬间变成了屠宰场。
林如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噬震得倒飞出去,撞在汉白玉栏杆上,大口呕血,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逆转龙脉?这是欺师灭祖的禁术……”
“禁术?”
祝九鸦半跪在石龟背上,右臂已经完全化作白骨,她喘着粗气,嘴角却勾起一抹染血的狂笑,“只要能弄死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畜生,就是好术!”
然而,就在这大局看似已定的瞬间。
太庙正殿的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轻、极干涩的低笑。
“呵……”
“有趣。”
这笑声不大,却像是直接在所有人的耳膜上刮过,带着一股来自远古腐朽坟墓的尘土味。
原本还在痛苦嘶鸣的龙脉,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遇到了什么绝对的天敌。
太庙广场中央的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一具干瘪、枯瘦,全身缠满了儿臂粗细黄金锁链的干尸,缓缓从地底升起。
它的皮肤呈青黑色,像是一层干枯的腊肉贴在骨头上,但那身明黄色的龙袍虽然破旧,却依然透着一股逼人的帝王威压。
最诡异的是它的眉心,竟然硬生生嵌着半枚缺了一角的玉玺,幽绿的光芒在它空洞的眼眶里跳动。
那是百年前与初代巫主立誓的先帝尸身。
也是千骸在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神降容器”。
干尸缓缓转动那僵硬的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那双跳动着绿火的眼睛落在了祝九鸦身上。
那种眼神,既有着看食物的贪婪,又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奇异赞许。
“比起当年那个蠢女人,你更狠……”
干尸张嘴,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也更配做孤的容器。”
祝九鸦撑着石龟缓缓站起,半边身子已经骨化的她,此刻看上去比眼前的干尸还要像个怪物。
她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迹,将最后一截完好的左手小指指骨抵在自己心口,眼中没有半分恐惧,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
“老东西。”
她轻笑一声,左眼的幽蓝骨瞳疯狂燃烧。
“想住我的身子?那得看你牙口够不够好。这次——换我来选容器。”
话音未落,干尸脚下那似乎有生命的黄金锁链,突然如群蛇出洞,带着腥风向她四肢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