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的,十个里有八个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你跟他扯什么“家国大义”、“民族尊严”,他可能听得云里雾里,觉得那是庙堂上大老爷们该操心的。
可你要说——“那帮小矮子跑到咱们的地盘上,抢咱们的女人!杀咱们的人,抢咱们的地,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还敢屠村灭门,这是把咱们的脸按在泥里踩!”
行了,这下全明白了。
出来混,图什么?不就图个快意恩仇,图个面子,图个“老子不能受这窝囊气”吗?
一时之间,校场上群情激愤,呼喝叫骂声响成一片,碗里的酒都晃洒了不少,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恨不能立刻提刀杀将过去
屈辱、来得必须用血来洗刷!
廖闲先生在一片激昂的喧哗中,再次开口,声音温润却清晰:“候爷豪气干云!只是,不知接下来,有何具体方略?这海盗要如何剿,总需个章程。”
肖尘脸上露出笑意,摆了摆手:“廖先生客气。‘逍遥侯’那是皇帝老儿硬塞给我的名头!在座的江湖朋友,看得起我,叫我一声‘肖寨主’便是!不瞒诸位,鄙人在南疆,那可是正儿八经占过山头的,牛头山大寨主!”
这话又引起一阵叫好,距离感顿时拉近不少。
笑过之后,肖尘神色一正,分析道:“海盗之所以能如此猖獗,原因无非两条。其一,岛国小民,穷山恶水,天性贪婪凶残,以劫掠为生。其二,也是更重要的——”
他目光转冷:“便是咱们沿海的这些‘自己人’!世家、富商、乃至部分的军官!他们养寇为患!海盗渡海而来,粮草,兵器损耗,抢来的赃物要变现,哪一样离得开这些内贼的接应、销赃、甚至提供情报庇护?”
“所以,”肖尘斩钉截铁,“我的计划很简单。先断了这些内贼的爪子,抽了他们的筋!让他们再没法给海盗递刀子、送粮食!然后,出海!去那些岛上,跟那些矬子们,好好‘讲讲道理’!”
玉衡道长捻须沉吟,问道:“肖寨主欲除内贼,自然是正理。只是……这些世家盘踞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若要动他们,恐怕需有确凿通敌证据,方能服众,也免于日后朝廷追究……”
“证据?”肖尘忽然笑了起来,他看着玉衡道长,“道长,我且问你。若你行走江湖,路遇一个臭名昭着、人人喊打的采花淫贼,正要为民除害。结果那贼子反过来质问你:你有何证据?可是亲眼见我作案?你……该如何回答?”
玉衡道长被问得一怔。他行事虽不拘小节,却也讲究分寸。这般假设,细细想来,竟一时语塞。
是啊,难道因为拿不出“现场证据”,就放任那恶贼逍遥?江湖侠客,几时真的完全按官府那套“证据确凿”的规矩行事了?
“看吧,”肖尘摊了摊手“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全天下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是谁干的,知道他们该杀。可偏偏,你就是拿不出他们想要的那种‘白纸黑字、人赃并获’的证据来。难道就因为拿不出这证据,我们就得眼睁睁看着,继续纵容他们为恶?”
他拿起酒碗,却没有立刻喝,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官府办案,讲证据,那是他们的规矩,他们的职责。可咱们是什么人?咱们是江湖客,是侠义道!咱们行事,求的不是条条款款,而是——”
他顿了顿,吐出四个字:
“无愧于心。”
“若真有人不知死活,非要跟我掰扯什么证据……”肖尘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放下空碗时,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带着一种蛮横的坦率,“我就告诉他:杀你,不是因为我手里有你通敌的证据。”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而是因为你丑,因为你碍眼,因为老子——看、你、不、顺、眼!”
“哈哈哈哈!”一旁的廖闲先生闻言,抚掌大笑,连连点头,“妙!妙极!‘无愧于心’!此言深得我心!江湖快意,正当如此!何必被那些繁文缛节、魑魅魍魉束缚了手脚!”
这番“江湖逻辑”,让在场大多数豪杰听得大呼过瘾,纷纷叫好。
是啊,跟那些吃里扒外、勾结外寇的杂碎讲什么证据?看不顺眼,干了便是!这才是江湖!
直至黄昏,营门方向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胡大海带着出征的将士们回来了。虽然人人脸上带着疲惫,但队伍行进间已然有了章法,眼神也不再是之前的茫然或胆怯,而是多了几分经过血火淬炼的沉凝和锐气。
见了血,杀了敌,这支原本七拼八凑、人心浮动的队伍,终于有了点真正军队的样子。
胡大海大步走到肖尘面前,抱拳行礼,声音洪亮:“侯爷!椰树村战场已清理完毕,我军阵亡七人,伤二十三人,均已妥善安置。斩获贼一百八十九级!俘获完好快船四艘,缴获兵器、皮甲若干!另擒获通敌渔村向导及降寇一十三人,已押回看管!”
校场上又是一阵骚动。尤其是那些江湖豪客,看向胡大海及其身后肃立士兵的目光,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这些兵,或许单打独斗不值一提,但结成战阵,不容小觑。
肖尘点了点头:“辛苦了。阵亡将士厚恤,伤者好生医治。俘虏严加看管,尤其是那些向导,我有大用。”
次日,天刚蒙蒙亮,军营里的人尚未完全苏醒,一匹快马便带着令人不安的消息疾驰而入。
周大福死了。
死在靖海府衙的地牢里。
肖尘得到禀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当初将周大福丢进府衙地牢,一来是防止消息走漏,二来也是将其作为一枚暂时无用的棋子搁置。他没指望周大福能活下去,但也绝没想到,这才一天功夫,人就没了。
来得真快。手伸得也真长。
他带着高文远和几名亲卫,骑马入城,直奔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