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基地，最高机密会议室。
空气压抑得让人胸口发闷。
圆桌旁，陈光以及华夏各内核部门的掌舵人，全都表情严肃。
桌子中央，搁着那块从南美带回的黑石，代号太阳石。
它依旧沉寂无光。
但只要注视它，就会感到一道来自更高维度的视线正在俯瞰。
一股源于本能的寒意，从背后升起。
周屿坐在陈光身旁，脸色仍有些苍白，眼神却很清明。
他将在黄金国的历险，以及触碰太阳石后，通过真实之眼获悉的残酷真相，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那是一个关于播种者与收割者的真相。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神话里的神明，是外星的牧场主。
人类的进化，只是一场被催熟的实验。
所谓的飞升与永生，不过是换个方式，把自己做成更高级的饲料。
这个真相，太过血腥，也太过荒诞。
它将人类数千年来自诩万物之灵的尊严，彻底撕碎。
“照这么说”一位银发苍苍的老将军开口，嗓音沙哑，“我们一直以来引以为荣的文明进程，实际上是在替别人养膘？”
这话虽然粗糙，却也揭开了最真实的血肉。
“伊甸园和深渊，这两个纠缠了我们几十年的鬼影子，”一名情报负责人低语，“闹了半天，一帮是在琢磨怎么让自己更入味，另一帮是想在被端上桌前先自毁？”
“大抵如此。”周屿点头。
“普罗米修斯是个狂妄的学徒，他以为从遗迹里反向推演出一点技术皮毛就能与神比肩。”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捡到了一页农场主手册、就妄图掌控整座牧场的土着。”
“那收割何时降临？”陈光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周屿的视线定在那块黑石上。
“未可知。石头给出的讯息是串行提前，并无具体时限。
“也许是千百年后，也许就在明日。”
这番话让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面对一个能跨越星海、把文明当牲畜放牧的超然存在，人类现有的武器，无论是航母还是核武，都苍白得象是孩童的玩具。
这根本不是同一维度的对抗。
会议室内，绝望的色彩正在蔓延。
“不，生机还在。”
周屿的话语，打破了这片沉寂。
所有视线在这一刻全部汇聚到他身上。
“这块太阳石，作为道标，”周屿指尖点向黑石，“它绝非单纯的导航仪，它同样承载着通信中继的职能。”
“既然它能接纳来自农场主的信号，那么，我们也同样能循着这道轨迹回传过去。”
“你打算怎么做？”陈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求和？还是乞怜？”
“不。”周屿摇了摇头，他的眼底，是一种极致的疯狂与光亮。
“我要污染他们。”
“播种者或者说收割者，必然是一个意志高度统合、甚至共享思维网络的文明。”
“他们冷酷、理性，恪守着亿万年不变的铁律。”
“这样的文明看似强大，其实有着致命的脆性。”
“好比一个极度精密、容不得半点杂质的系统，一旦撞上从未见过的、完全无法理解的变异体，就可能陷入全线崩溃。”
“而人类文明最不缺的，恰恰就是这种杂质。”
周屿霍然起身。
“我们的善恶交织，爱恨纠葛，那些奉献里的背叛与绝望中的希望”
“我们所有的混乱与不可预知，那份骨子里的非理性，就是最强的病毒。”
“我要将人类文明的精神切片，所有的情感波澜，所有的思想火花，所有的艺术追求甚至是战争残酷将这一切，编织成一种信息之毒。”
“随后通过道标，将这些东西直接灌入收割者的母星，塞进他们的思维网络里。”
“我无法预判后果。狐恋雯血 无错内容”
“也许他们会因为处理不了这些混乱逻辑而导致集体思维停摆；也许他们会对这种带毒的庄稼产生生理性厌恶，从而放弃这片牧场。”
“或者，他们会被彻底激怒，转瞬而至，将我们彻底抹除。”
“这是一场押上全人类未来的豪赌。”周屿巡视着众人，“我给不出必胜的保证。但这已是我们唯一能递出的，带血的反击。”
会议室再度陷入沉默。
可这一次，不再是死气沉沉。
在座众人的眼底，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
与其引颈就戮，不如放手一搏。
“我同意。”陈光率先发声，字句铿锵，“需要何种调度，国家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同意！”老将军手掌重重落在桌面上。
“同意！”
“拼了这一把！”
全票通过。
此后的时日里，整片华夏大地乃至全世界的精英力量，都在零号基地的指引下秘密转动起来。
顶尖的社会学者、心理专家、艺术家、程序员汇聚一堂，共同执行那项代号为火种的终极方案。
他们将人类有史以来的文明脉络——璨烂的、阴暗的、崇高的、卑微的，全部进行高频压缩与编码。
而周屿，则与青鸾、秦知雪寸步不离地守在黑石旁。
他凭借真实之眼，强行解析道标的通信协议，试图在复杂的屏障中抓取那个可以上载数据的后门。
这份工作的负荷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他每日都徘徊在神魂枯竭的边缘，唯靠基地顶尖的维生系统强撑。
秦知雪与青鸾守在他身侧，为他挡下所有风霜。
苏清影亦倾力而为。
她借由皇冠集团的全球版图，为计划披上各种商业外壳，暗中转运海量资源，并在这末日般的阴影下竭力维持着崩坏后的世俗秩序。
所有意志在此刻拧成了一股。
为了人类文明的最后一搏。
时光无声流逝。
直到一个平凡的清晨，周屿终于从那块黑石前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抓到了。”他嗓音沙哑。
“火种，准备就绪了吗？”
“待命上载。”陈光的声音从屏幕彼端传来。
“开始。”
周屿五指收拢，复在太阳石之上。
他那件金色符文作战服光华流转。
他将观测者的权限催动到负荷极致，蛮横地撬开了那扇通往宇宙深处的通信之窗。
那汇聚了全人类智慧与情感的庞大数据洪流，咆哮着通过埠，冲向那遥不可及的星图坐标。
这一刻，四下里一片寂静，并未引动什么惊人的变局。
只见仪器上，进度条疯狂跳跃。
周屿掌心下的太阳石，那尊横跨了亿万载光阴的星图道标，无声地化作漫天粉末。
通信断绝。
终局已定？
没人能给出答案。
周屿的身体失去力气，向后倒去，被早有准备的秦知雪与青鸾合力扶住。
他透支得太狠了。
黑暗袭来，他沉入了深度睡眠。
再度睁眼时，周屿正躺在医疗舱内。
窗外投影着基地内部模拟出的晴空万里。
陈光、秦知雪、青鸾、苏清影，一个不少。
“过了多久？”周屿沙哑着开口。
“三天三夜。”秦知雪应道。
“结果呢？”
众人沉默不语。
这三日，全球范围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大概是落空了。”一位科研人员垂下头，语气沮丧。
“不。”周屿却笑了，如释重负。
他缓步起身，摊开手掌。
真实之眼的能力并未消失。
但他发觉，自己已不再需要去刻意捕捉那些虚浮的信息框。
他望向陈光，能洞察其肩头那如山岳般沉重的报国之志。
他望向秦知雪，能窥见那冷峻的表象下，正燃烧着一团滚烫的守候之心。
他望向青鸾，能感知那颗剔透玲胧、仅为他一人律动的赤诚。
他望向苏清影，亦能读懂她游走在金钱帝国巅峰、那份追逐风险与极致回报的迷人野性。
他不再仅仅是看破真实，而是真正学会了理解。
“我们赢了。”周屿轻声说。
“怎么确定的？”苏清影扬眉。
周屿并未正面回应。
他走出医疗舱，伫立在落地窗前，俯瞰着那片虚幻的人造星河。
“因为，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一片荒芜寂静的星空农场。一位勤恳的牧场主，愕然听到他圈养了数亿载、从未发声的羊群，开始唱歌了。”
“有的在歌颂英雄，有的在咏叹爱恋。”
“有的在痛斥黑暗，有的在祈求晨曦。”
“牧场主听不懂这些曲调。他只觉得这些声浪古怪得出奇，让他既亢奋又恐惧。”
“他本想依照惯例把这些羊吃掉，却又莫名地难以下手。”
“他站在羊圈外，陷入了亿万年来破天荒的迷茫。”
周屿侧过身，看着生死相随的伙伴们，轻松地笑了。
“也许我们还没法直接扼杀牧场主，但我们确实让他对眼下这盘菜彻底倒了胃口。”
“从今往后，人类的命途，只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窗外，人造旭日破晓而出。
金色的光照在每个人面庞上。
那是全新的黎明。
属于人类的，真正的黎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