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影的呼吸停了半秒。
她凝视著周屿的眼睛，那双眼眸里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指出了她公司正面临的困境。
周围的宾客只看见宴会的女主人，与一位年轻男士挨得很近，低声细语。
他们听不清对话内容，只能从苏清影唇边的弧度，猜测两人谈得不错。
只有苏清影自己清楚，那身合体的礼服之下，她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满是漏洞、致命的缺口，这些词是她和核心团队在深夜会议中，形容公司现状的私下用语。
这个男人，不仅看穿了她用妆容遮掩的疲惫，甚至剖开了她内心深处她自己都不敢触碰的问题。
他究竟是谁？
苏清影没有流露出一丝失态，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明艳。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非常自然的搭在周屿的手臂上，姿态亲近。
她的声音却失去了温度。
“周顾问，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
她红唇轻启，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冷意，
“这里的空气有些闷。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您去二楼的露台，陪我赏个月？”
“我的荣幸。”周屿颔首。
在满场的目光中，苏清影挽著周屿的手臂，转身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走得从容。
青鸾无声的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她像一个影子，存在感微弱，却又无处不在。
二楼的私人露台很宽敞，地面铺着柚木，晚风带着山间独有的草木气息吹来，驱散了楼下宴会厅那股由酒精和香水混合的燥热。
站在这里的栏杆边，能看见整座临江市的夜景，灯火连绵。
一到露台，苏清影立刻松开了挽著周屿的手。
她走到栏杆旁，背对着他，从手包里取出一盒女士香烟，用一个银色打火机点燃。
“咔哒”一声轻响。
她吸了一口，随即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在空中扭曲，很快被晚风吹散。
烟雾散去，她身上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
苏清影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金属栏杆，指间夹着的香烟闪著一点红光。
“现在可以说了。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国安的人？还是商业调查科的？用这种方式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她卸下了伪装，言辞直接，问题尖锐。
周屿没有立刻回答。他踱步到她身旁的栏杆前，目光投向山下的万家灯火，平静的反问：
“苏总，听说过深渊这个词吗？”
深渊两个字，仿佛一个开关。
苏清影夹着香烟的手，出现了一阵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一点烟灰从烟头脱落，掉在她红色的礼服裙摆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焦黑烫痕。
她猛然抬起头，眼中的倦意和疲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警惕的凶狠。
“你”
她只吐出了一个字。
另一只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沿着礼服的开叉，悄然滑向自己大腿外侧。
在那里，贴著肌肤的丝质绑带上，藏着一个微型高频信号发射器。
只要她的指尖按下去，埋伏在庄园各处的安保人员，会在十秒内携带武器冲进这个露台。
她的动作很隐蔽。
然而，在青鸾的视野里，这套动作慢得像是在教学。
一道黑影在苏清影眼前划过，她没能捕捉到青鸾移动的轨迹。
下一瞬，她准备按动发射器的右手手腕，就被两根冰冷的手指牢牢捏住了。
那两根手指，看起来纤细修长。
可接触到她手腕的刹那，苏清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副合金机械钳给锁住了。
一股恐怖的力量从那两根手指上传来。
她毫不怀疑，只要对方稍一用力，自己的腕骨就会碎裂。
苏清影的脸色终于变了，那张始终维持着完美笑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骇。
“别紧张。”周屿平静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甚至没有回头，
“我的助理，她对陌生人的一些小动作，习惯过度反应。”
他朝身后轻轻挥了挥手。
青鸾立刻松开了钳制。
她的动作和出现时一样快，悄无声息的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苏清影下意识的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被钳制时的冰冷触感和剧痛。
她看了一眼那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女人，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周屿。
她现在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和他带来的那个助理，都不是她能应付的角色。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敌人。”周屿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也不是那些等著收购你公司的投机者。”
他停顿了一下。
“我是来帮你处理内鬼的。”
“内鬼？”苏清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她竟然在短时间内重新调整好心态，试图夺回对话的主动权，
“我的公司里确实有内鬼，但那是商业层面的事，属于我的家事。我自己能处理，就不劳烦周顾问费心了。”
她依旧嘴硬，在试探，不肯暴露自己的底牌。
“是吗？”周屿的语气没有波澜，
“你确定你能处理？用非正常手段狙击你公司股价的，是你最大的商业对手李泽瑞，对吧？但他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动手的，是一个代号账房的操盘手。
他背后的组织，叫做极乐鸟。而他们最终的目标，是你白手起家，创建起来的那个地下通讯系统——红盟。”
周屿每说出一个名字，苏清影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当红盟这两个字，从周屿的嘴里清晰说出时，她指著周屿，连指尖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看得到。”周屿的回答很模糊。。”。”
苏清影的身体剧烈晃了一下，要不是扶著栏杆，她几乎就要瘫软下去。
那个后门地址。
那是她作为红盟的创造者和管理者，为自己留下的唯一一条，也是最高许可权的秘密通道。
是她最后的保险，也是核心的机密。
知道这个地址存在的人，除了她自己，绝对没有第二个。
而现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准确无误的报了出来。
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这种感觉，比刚才被青鸾制住手腕要恐怖得多。
“你看得见我，我也看得穿你。”
周屿用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语调，说出了让苏清影遍体生寒的话。
他看着她那双因为震惊而放大的瞳孔，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苏总，我们来做个交易。
我可以帮你堵上那个正在泄露信息的漏洞，甚至可以提前告诉你，账房的下一个攻击节点会选在哪里。”
他的声音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价码。
“作为交换，把你这几个月以来，追踪到的所有关于那个内鬼的资金流向数据，原封不动的，给我一份。”
苏清影死死的盯着周屿，看了很久。
她仿佛想穿透他那张平静的脸，看清他背后的真正目的。
最终，她将手中那支已经烧到尽头的香烟，狠狠的按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
火星爆开，然后熄灭。
“成交。”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她的眼神恢复了一个商人该有的冷静与狠厉，
“不过周顾问，我得提醒你一句。
云顶庄园的风水很好，但有时候，这里也很适合让一些不识趣的人在这座城市里消失。”
这是一个接受合作的信号，也是一个警告。
周屿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她话语里潜藏的威胁。
他举起手中那杯从头到尾都没有喝过的苏打水，隔空向她示意了一下。
“合作愉快。”
杯中的冰块互相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