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的话说完，陈局宽大的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天枢”主机散热系统发出的低频嗡鸣声还在持续。
陈局和王主任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表情凝固了一样。
他们见过太多场面，可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想法。
冒充“深渊”？
给那个自称是神的普罗米修斯写信？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了，这是主动往两个巨兽的斗兽场中间跳，还对着它们一起挥舞小旗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主任。
“不行！绝对不行！”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手摆得飞快。
“周屿，这风险太高了！”
“我们根本不了解‘深渊’的加密方式，那是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拿什么去冒充？用我们的量子加密？那在人家眼里，不就等于一个原始人拿着石矛非说自己拿的是激光枪吗？一眼就露馅了！”
王主任越说脸色越难看。
“一旦被识破，后果是什么？”
“普罗米修斯会觉得我们不仅抓了他的人，拿了他的‘钥匙’，还在耍他。”
“那个神秘的‘深渊’，也会发现有第三方在利用它们。”
“到时候，我们可能要同时面对两个组织的攻击！这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陈局没说话，但他紧锁的眉头说明他跟王主任想到一块去了。天禧暁税旺 吾错内容
他考虑得更远。
华夏现在的策略很明确，就是稳紮稳打，通过【除草】计划，一点点拔掉伊甸园的爪牙。
这是在棋盘外掀桌子的办法。
可周屿的提议，是主动把自己变成一枚棋子，跳到棋盘最中心去搅混水。
下棋的人输了可以再来一盘。
棋子要是走错了，那可是粉身碎骨，连棋盘都得被砸烂。
这是在赌，拿整个国家的安全去赌。
面对两人的反对，周屿的表情很平静，他好像早就料到了。
“陈局，王主任，我承认风险很高。”他开口，声音听不出起伏。
“但我想问个问题，一个准备献祭全球几十亿人来成神的疯子，还有一个要把人类‘格式化’的未知组织，我们现在手上的方案，哪个是绝对安全的？”
这个问题，让陈局和王主任都说不出话了。
安全？
从他们知道“方舟计划”和“深渊”存在的那一刻起，这个词就成了奢望。
他们现在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在悬崖边上修护栏，而周屿的提议，是想把悬崖给炸了。
“【除草】计划能成功吗？能。”周屿接着说。
“我们可以拔掉他所有的‘花园’，摧毁他所有的‘观测节点’。”
“但这需要时间，几年？还是十几年？”
“而且，这只是在物理上打击他。
只要普罗米修斯这个‘观测者’还在，只要‘圣所’还在，他随时可以重建一个更隐蔽的网路。
我们永远都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追。”
“普罗米修斯最大的弱点，从来不是他的基地，也不是他的基因战士。”
周屿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掠过。
“而是他骨子里那种病态的自负，和他对完美的苛求。”
“一个把自己当成神的艺术家，最不能忍受什么？”
周屿自己给出了答案。
“不是作品被人偷走，而是有人对他的作品指指点点，甚至宣称拥有他作品的‘一半所有权’。”
“‘深渊’的这条私信，已经在他心里扎了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走到全息屏幕前，再次点开那条暗红色的数据流。
“我们不需要完美地模仿‘深渊’，甚至不需要他相信我们就是‘深渊’。”
周屿说话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我们只需要利用这个他自己也搞不懂的通道，再给他传一个信号——
‘我知道你的一切，我知道你的计划，我更知道你的钥匙’。”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心里那根刺不断发炎、化脓，让他坐立不安。”
“我们不是要跟他打一场对等的战争，而是要污染他的思想，动摇他的认知，让他怀疑自己神圣的计划里混进了无法控制的杂质。”
“让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变成一个焦躁不安的赌徒。”
“一个愤怒、急躁、急于证明自己的神，会做出什么事？”
“他会犯错，会暴露更多我们不知道的底牌。”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
但这次，气氛不再是单纯的否定和抗拒。
陈局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的闷响，每一步都在计算这个疯狂计划的得失。
风险是天大，可一旦成功，收益也无法想象。
摧毁一座“花园”，只会让普罗米修斯发火。
但要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成功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却可能动摇他整个“方舟计划”的根基。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方式，周屿式的战争是信息战的顶端，是心理战，直接攻击敌人的大脑。
王主任站在原地没动，“天枢”却在以恐怖的速度推演着这个计划的每一种可能。
他从一开始的技术上否定，转变为开始思考如何实现这种“低保真”的冒充。
也许也许真有办法。
不需要完美复刻，只需要传递出“我们来自同一个维度”的模糊信息就够了
周屿没有再说话，他站在那里，任由屏幕上那条来自“深渊”的加密信息流动着，数据流像暗红色的血。
他已经把想法和盘托出，现在，他在等待“监护人”的决定。
过了很久，陈局停下了脚步。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桌上那份【除草】行动的详细计划书。
那上面有南海舰队的行动总结，有“尼德霍格”号的残骸分析，有拉斐尔的审讯记录
都是他们这么多天的成果。
可现在，这份厚重的报告，在周屿提出的新战略面前，显得那么常规。
陈局没有看报告，他抬起头，直视周屿。
他眼神里，有审视，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属于军人的决断力。
他把那份计划书慢慢放回桌面，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有几成把握，他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