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8日, 农历十月廿九, 宜:祭祀、开光、理发、教牛马, 忌:伐木、纳畜、破土、开生坟。
我叫陈默,今年三十二岁,生活在湖南邵阳这座山水环绕的小城。人们说邵阳有三宝:猪血丸子、腊肉和无穷无尽的相亲局。我前妻林月离开我已经两年,我妈说我再不找个对象,下半辈子就只能跟资江河里的鱼说话了。
于是那天,我坐在“老刘过桥米线”靠窗的位置,等我的相亲对象。
窗外飘着蒙蒙细雨,十一月的邵阳已经冷得让人想缩进棉袄里。这家米线店开了三十年,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见证着资江大桥从木桥到水泥桥的变迁。我妈说这里风水好——面朝资江,背靠龙山,最适合谈婚论嫁。
潇潇迟到了十五分钟。
她推门进来时,带来一阵冷风和栀子花香水味。她穿着卡其色风衣,长发微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微笑。我站起身,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淡淡的戒痕——很浅,但如果你知道该看哪里,就能看见。
“抱歉,路上堵车。”她的声音温柔,带点邵阳方言特有的韵味。
“没事,我也刚到。”我撒谎道,把菜单推过去,“这里的过桥米线是全邵阳最好的。”
我们点了两份招牌米线,开始了相亲的标准流程:工作(她在城南小学教书,我在开发区做机械设计)、爱好(她喜欢烘焙和徒步,我喜欢钓鱼和看电影)、家庭情况(她父母退休教师,我父母普通工人)。
“听王阿姨说,你之前有过一段婚姻。”潇潇搅拌着碗里的米线,看似随意地问。
我心头一紧,喝了一口茶:“嗯,两年多前结束了。性格不合。”
“我也是。”她轻声说,“三年前离的。他是做工程的,常年在外。”
我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两个离婚的人,在邵阳这样传统的小城里,就像是二手市场上的商品,标签上贴着“瑕疵处理”。我们迅速达成了共识——不提过往,只看将来。
“你喜欢小孩吗?”她问。
“喜欢。”我说,想起林月曾经怀过的那个孩子,三个月时没了心跳。那段记忆像一根刺,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你呢?”
“我很想要个孩子。”潇潇的眼神有些遥远,“最好是女孩,可以给她扎小辫,穿花裙子。”
我们聊得很投机,甚至约了下周末一起去爬崀山。走出米线店时,雨停了,资江上泛起薄雾。我提议送她回家,她婉拒了,说还要去城南看望一位同事。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注意到她风衣口袋里露出一角的信封——法院的专用信封,浅蓝色,上面有国徽的凹凸纹。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也有一封同样的信,藏在我床头柜最底层。那是法院寄来的离婚证补办通知,因为我的那份在和林月大吵一架后,被我撕碎扔进了资江。
我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多想。邵阳就这么大,法院用同样的信封很正常。
手机响了,是我妈:“怎么样?姑娘中意不?”
“还行,人挺温柔的。”
“那就好好处!你都三十二了,还想挑到什么时候?”我妈的声音里带着邵阳女人特有的泼辣和焦虑,“这次可别再搞砸了。”
挂掉电话,我沿着资江边慢慢走。江水浑浊,缓缓向东流去。两年前的冬天,也是在这条江边,林月把结婚戒指扔进水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说她受够了我总是加班,受够了邵阳这憋屈的小城,受够了一成不变的生活。
“我要去长沙,去深圳,去有光的地方!”她当时这么喊。
现在想来,也许她早就有了别人。
走到东风桥头,我看见了那个算命摊。摊主是个瞎眼老头,据说在邵阳摆了三十年摊。我妈信他,说他是“半仙”。
“小伙子,算一卦?”老头虽然眼盲,却准确地朝我的方向转头。
鬼使神差地,我坐下来:“算姻缘。”
老头枯瘦的手指在我手掌上摸索,突然顿住,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被痰卡住了。
“怎么?”我问。
“你手上……有条死线。”他低声说,“婚姻线断了又续,续的是鬼线。”
我抽回手,觉得好笑又有点发毛:“什么意思?”
“你前妻……没走干净。”老头空洞的眼窝对着我,“她还在你身边。而你现在的缘分,”他摇摇头,“水下月,镜中花,要出人命的。”
我扔下二十块钱,转身就走。这些江湖术士,专靠吓唬人赚钱。
回到家,空荡荡的两室一厅。和林月离婚后,我一直没重新装修,墙上还挂着她喜欢的风景画,浴室里还有她没用完的沐浴露。朋友们劝我扔掉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我说懒,其实心里明白——有些记忆像墙上的钉子,拔掉了,痕迹还在。
手机亮了,是潇潇发来的微信:“今天很开心,期待周末的崀山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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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句“我也是”,然后打开微信朋友圈。潇潇发了一张米线店的合影——我们都没露脸,只有两碗冒着热气的米线和交叠的手。配文是:“新的开始”。
我给她点了赞,然后继续往下刷。在朋友圈的第十三条,我僵住了。
那是一张婚纱照的局部——女人的手搭在男人肩上,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耀。配文是:“三周年,我们的爱如初见。”
那只手,我太熟悉了。食指内侧有颗小痣,手腕上戴着我们结婚时我送她的银手链。
是林月。
她再婚了?什么时候?和谁?
我点开那个陌生的头像,朋友圈只有这一条可见。微信号是一串乱码,地区显示“湖南邵阳”。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对方却不出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喂?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女人的笑声,然后挂断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后背泛起一阵寒意。窗外,邵阳的夜色浓得化不开,远处的龙山只剩下黝黑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那一夜,我梦见林月站在资江中央,水淹到她的腰部。她朝我招手,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我想跑,脚却像生了根。江水开始上涨,漫过她的胸口、脖子、嘴巴……最后只剩下一只手伸出水面,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冷光。
我惊醒时,凌晨三点。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和潇潇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可我从未带她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