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冰雪王座》
三日后，冰风堡议事厅“寒议堂”。
此番集会较之前更为正式，长桌两侧坐满了冰风堡的核心人物：大长老萧远山居左首，其下是赵坤、钱通、周厉等实权派；右侧则以天琦、飘雪为首，凌云烟、公输磐、苏半夏等人依次列坐。
气氛比凛冬殿那日更加凝重。因为今日要商议的，是刚刚从南方传来的紧急战报——黑煞宗残余势力联合玄阴门一部，在惊雷门覆灭后不到半月，竟已重整旗鼓，突袭了冰风堡设在南境边缘的三处哨站，守军伤亡近百。
萧擎依旧坐在主位。与前日相比，他脸上多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声略显粗重，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强行凝聚着最后的精神。
“战报都看过了。”萧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黑煞宗贼心不死，玄阴门趁火打劫。南线哨站被破，不仅损兵折将，更让西线门户洞开。诸位，有何对策？”
赵坤率先起身，抱拳道：“堡主，末将以为当立刻调集精锐南下反击！我冰风堡立足西线数百年，岂容这些宵小猖狂？末将愿亲率巡防营前队……”
“调兵？”钱通慢悠悠地打断，胖脸上堆起忧虑，“赵统领忠勇可嘉，但堡内库存的‘炽阳符’、‘破邪箭’等克制阴邪功法的物资，经前番大战已消耗近半。仓促南下，补给如何保障？况且——”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天琦等人：“南线哨站失守，是否也因某些……外来势力的动作，打乱了原有防御部署，让敌人有机可乘呢？”
这话指向性极强，议事厅内顿时一静。
“钱主事此言差矣。”飘雪清冷开口，声音如冰玉相击，“惊雷门勾结魔道，为祸西线，雪盟应战乃自卫，亦是维护北境安宁。黑煞宗、玄阴门趁机作乱，正说明魔道势力亡我之心不死。此时不思协力抗敌，反倒暗指盟友，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她话语平静，却字字如剑，钱通脸色微僵。
凌云烟适时插言，语气平淡却带着规章的分量：“按联盟战时协同条例，分支据点遇袭，临近盟友有义务提供情报与策应支持。雪盟既与冰风堡有盟约，又持客卿长老令，于公于私，都理应参与应对。眼下当务之急是拟定退敌方略，而非无谓猜疑。”
萧远山大长老轻咳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凌巡查使所言甚是。堡主，老朽以为，当下可分三步：其一，增派高手驰援南线，稳固现有防线；其二，彻查哨站失守详情，是否有内奸或疏漏；其三，联络西线各附属家族，共筹物资，同御外侮。”
这建议老成持重，各方都微微颔首。
萧擎听着众人议论，手指不断摩挲着扶手，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脸上那层潮红逐渐转为暗紫。当萧远山提到“内奸”二字时，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极为痛苦的神色。
“内奸……咳咳……”萧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萧远山的话。他用手捂住嘴，肩头耸动。
“堡主？”近旁侍立的亲卫急忙上前。
萧擎摆手示意无妨，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复下来，继续主持议事。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长桌，正要开口——
“噗！”
一大口粘稠的、泛着诡异紫黑色的血液，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面前的冰玉桌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腾起缕缕黑烟！
“堡主！”
“父亲！”
厅内瞬间大乱。萧擎双目圆睁，脸上血色尽褪，直挺挺向后倒去，被亲卫勉强扶住，已是不省人事。
“肃静！”苏半夏清喝一声，身影已如清风般掠至主位旁。她玉手轻抬，数道翠绿光华没入萧擎眉心、胸口，同时三根细如牛毛的碧玉针疾射而出，封住其心脉要穴。
厅内众人惊魂未定，只见萧擎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如游丝，裸露的脖颈处，竟有数道细密的紫黑色纹路如活物般向心脏位置蔓延。
苏半夏面色凝重至极，连续施针用药，又喂萧擎服下一颗龙眼大小、异香扑鼻的碧绿丹药，忙活了近一刻钟，萧擎的气息才勉强稳定下来，但那紫黑纹路并未完全消退，只是暂时停滞。
她收回手，转身面对众人，素来温婉的面容此刻一片肃然。
“苏宫主，堡主他……”萧远山声音发颤。
苏半夏环视一周，目光尤其在赵坤、钱通等人脸上停留一瞬，才缓缓道：“萧堡主所中之毒，名为‘蚀心魔毒’。此毒非寻常剧毒，而是以魔族本源魔气为引，混合数种阴邪灵材炼制的奇毒，专蚀修士心脉与道基。”
厅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魔毒早已深入堡主骨髓，与修为纠缠。此前应是堡主以深厚功力强行压制，方才看似无恙。但近日劳心劳力，真气损耗，加之……”苏半夏顿了顿，“方才情绪或有剧烈波动，引动魔毒彻底爆发。如今毒已伤及道基，若再延误，恐有性命之忧，甚至……神智沦丧。”
“可能治愈？”凌云烟沉声问道，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苏半夏沉默片刻，道：“难。需满足三样条件。其一，立即彻底闭关，以玄冰寒气护体，辅以我百草玄宫‘青木回天阵’延缓毒性蔓延，期间绝不能再耗费心神处理任何事务，否则毒性反扑，顷刻殒命。”
众人目光复杂地看向昏迷的萧擎。这意味着，无论情不情愿，堡主都已彻底失去了执掌冰风堡的可能。
“其二，”苏半夏继续道，“需寻得一味主药——‘北极玄冰髓’。此物只生于极北万丈冰渊最深处，受万载寒脉滋养，百年方得凝聚一滴，性至纯至寒，可涤荡魔气，固本培元。唯有以此物为引，方能拔除深入道基的魔毒。”
北极玄冰髓！厅内几位见多识广的长老脸色更加难看。那是传说中的天地奇珍，极北冰渊环境极端凶险，且有强大冰系妖兽盘踞，化神修士深入都九死一生，获取难度可想而知。
“其三，”苏半夏声音微低，“即便寻得玄冰髓，解毒过程也需至少三位修为精深的冰系或木系元婴巅峰修士护法，耗时七七四十九日，其间凶险重重。”
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
萧远山老眼含泪，颤声道：“北极玄冰髓……冰风堡库藏中没有，历年收购也未曾见过。这……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一直沉默的天琦忽然开口：“雪盟或许有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天琦看向飘雪，两人目光交汇。飘雪微微颔首。
“雪盟中，有人修习的功法与极北寒脉有所渊源。”天琦沉声道，“获取北极玄冰髓虽难，但并非毫无希望。只是，需要时间，也需要冰风堡提供详细的极北冰渊地理与妖兽情报。”
这话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火光。
凌云烟立刻抓住关键：“天琦长老的意思是，雪盟愿尽力寻找玄冰髓，救治萧堡主？”
“同属北境联盟，对抗魔患乃分内之事。萧堡主既遭魔毒暗算，雪盟义不容辞。”天琦话语铿锵，随即话锋微转，“然，正如苏宫主所言，堡主必须立刻闭关，不能再理政事。而南线黑煞宗虎视眈眈，堡内事务亦需有人主持，以免生乱。”
他目光扫过众人：“当务之急，是立刻确定堡主闭关护法事宜，并推举临时主事之人，稳住大局，同时全力筹备救治堡主与应对南线之敌。拖延一刻，堡主便多一分危险，冰风堡亦多一分危机。”
厅内一片寂静。众人神色各异，震惊、忧虑、算计、期待……在无数目光中交织。
萧擎喷出的那摊紫黑毒血，仍在冰玉桌面上缓缓腐蚀，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也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堡主倒下了。
魔毒现形了。
强敌在侧。
而能带来解药希望的，却是原本被部分人视为“外来者”的雪盟。
冰风堡的天，在这一刻，彻底变了。
（第九卷：《冰雪王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