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一片漆黑,只有走廊里微弱的光线从门上的小窗透进来。
他喘着气,慢慢坐起身。
下铺的阎阜贵在说梦话,含混不清地喊着“解旷……三儿……”
何大清抹了把脸,重新躺下。
这一次,他睁着眼,直到天亮。
第二天,放风时间。
上午九点,放风的哨声再次响起。
何大清跟着队伍走出牢房,来到那个四面高墙的小院。
阳光很好,但院子里依旧压抑。
他下意识地查找贾东旭的身影。
找到了。
贾东旭蹲在西墙根最角落的位置,离露天厕所最近——那里气味最刺鼻,平时没人愿意待。
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抱膝,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照不进那层厚厚的绝望。
赵虎在不远处,跟几个犯人蹲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低哑的笑声。
他的目光偶尔瞟向贾东旭的方向,像主人看着自己拴着的狗。
何大清走到自己常待的东墙根,坐下。
他注意到,今天贾东旭的状态更差了。
昨天至少还能自己走路,今天看起来连站直都困难。
他的左腿姿势特别别扭,象是髋关节或大腿根部受了伤,每次想调整姿势,脸上都会闪过痛苦的神色。
放风进行到一半时,狱警叫了几个犯人的名字,让他们去搬运仓库的物资。
赵虎在名单里。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到贾东旭面前。
贾东旭察觉到阴影笼罩,浑身一抖,慢慢抬起头。
何大清离得有点远,听不清赵虎说了什么,只看见赵虎弯下腰,在贾东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贾东旭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拼命摇头。
赵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伸手,一把抓住贾东旭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贾东旭疼得闷哼一声,身体软得站不住,全靠赵虎拽着才没摔倒。
“我说话不管用了?”
赵虎的声音不高,但周围的犯人都能听见。
贾东旭眼泪涌出来,声音带着哭腔:“虎哥……我疼……真的……裂开了……求你了……”
“求我?”赵虎笑了,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行啊。那你在这儿跪着,等我回来。要是让我看见你站起来……”
他没说完,但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说完,他松开手。
贾东旭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水泥地面很硬,膝盖撞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疼得脸都扭曲了,却不敢叫出声,只是咬着嘴唇,血从唇缝渗出来。
赵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跟着狱警走了。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犯人们又恢复了各自的状态——晒太阳的继续晒太阳,发呆的继续发呆。
没人去看跪在角落的贾东旭,仿佛那只是个不起眼的摆设。
何大清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又翻涌起来。
他讨厌贾东旭,讨厌贾家所有人。
但看着一个人被这样践踏尊严,像对待畜牲一样对待,他还是觉得……太过了。
放风时间还剩最后十分钟时,变故发生了。
贾东旭可能实在跪不住了——他的左腿一直在抖,脸色白得象纸,冷汗把额前的头发都打湿了。他尝试着稍微调整姿势,想从跪坐变成侧坐,让左腿的压力小一点。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
“谁让你动的?”
赵虎的声音突然从院子入口传来。
他回来了,比预计的时间早。手里还拎着一根从仓库顺来的、手指粗的麻绳。
贾东旭浑身一僵,保持着那个半跪半坐的别扭姿势,不敢动了。
赵虎大步走过来,停在贾东旭面前,低头看着他。
“我让你跪着等我,你动了。”赵虎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虎哥……我腿疼……实在撑不住了……”贾东旭哭着说,声音里满是恐惧和哀求,
“求你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赵虎没说话。
他把手里的麻绳对折,握在手里,试了试力道。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抬起脚,狠狠踹在贾东旭的左腿上!
“啊——!!!”
贾东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左腿,身体剧烈颤斗。
何大清看得清楚,赵虎踹的是大腿根部,靠近髋关节的位置。那里本来就伤着,这一脚下去……
“疼?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疼。”赵虎蹲下身,用麻绳的一端挑起贾东旭的下巴,“今天教你个规矩——我说话,你听着。我让你跪,你就跪到死也不能动。明白吗?”
贾东旭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赵虎站起身,对周围的犯人说:“都看清楚了。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然后他转向贾东旭:“今晚,厕所不用你刷了。”
贾东旭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
但赵虎的下一句话,把那点希冀彻底碾碎:
“你躺厕所地上睡。”
院子里一片死寂。
连最麻木的犯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拘留所的厕所是什么地方?
露天,没有门,只有几个蹲坑。地面永远是湿的,混合着尿液、污水、还有清洁用的石灰粉。夏天蚊蝇成群,冬天冷得象冰窖。
躺那儿睡一夜?
赵虎看着贾东旭瞬间绝望的眼神,满意地笑了。他弯腰,凑到贾东旭耳边,声音不大,但何大清隐约能听见:
“放心,夜里我会‘照顾’你的。”
放风结束的哨声就在这时响起。
狱警开始催促犯人们排队回牢房。
赵虎踢了踢还蜷缩在地上的贾东旭:“起来,别装死。”
贾东旭尝试着爬起来,但左腿根本使不上力。
他试了几次,都摔了回去。
最后是赵虎揪着他的衣领,像拖麻袋一样把他拽起来,半拖半拽地往牢房走。
经过何大清身边时,何大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从贾东旭裤子上载来的。
何大清移开目光,跟着队伍往前走。
回到牢房,铁门关上。
何大清爬上自己的铺位,躺下。
同屋的犯人在低声议论刚才的事。
“……赵虎也太狠了。”
“贾东旭那腿,我看是废了。”
“活该,谁让他长那张小白脸,进了赵虎的号子。”
“不过躺厕所……这大夏天的,不得被蚊子咬死?”
“咬死是轻的,感染了才要命。那地方多脏啊。”
何大清闭上眼,堵住耳朵。
但他堵不住脑子里的画面。
贾东旭惨白的脸。
赵虎残忍的笑。
还有那根麻绳,和空气里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