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刘健等人向朱厚照拜见行礼，张太后却连看都没看，快步走向棺椁
这女人演戏技术真不差，几步路的时间，脸上的愤怒就变成了悲伤。
“陛下，您睁开眼睛看看吧，您这才走，您的妻子和儿子被人欺负的都活不下去了。”
朱厚照听着头大，向刘健等人挥了挥手，指了指站在门外鼻青脸肿的清流官员们，交代谷大用。
“让太医过来给他们看看。”
“谢陛下。”
一群老家伙再次拜谢。
朱厚照没有搭理他们，拿起经书继续念经，仿佛没看到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馀光不停看他的张太后，还有等待的刘健等人。
见朱厚照交代一声又不说话了，刘健等人有些无语。
刚才朱厚照开口说话，他们还以为这小皇帝，终于想起自己皇帝的身份，准备主持公道了。
可结果就说了一句，然后又继续念那个破经。
给你老子尽孝，这个我们能理解，但你也得分个时候啊，没看到这一大群人都眼巴巴等着吗。
张太后哭声又大了些，那委屈的模样，不知道情况的人，真以为受了多大委屈。
官员们微低着头，馀光不停的交流，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刘健身上。
“陛下，两位国舅目无王法，横行霸道，召集奴仆在宫外殴打官员之事，不知陛下有何处置？”
“还有吗？”朱厚照目光都没有离开经书，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一听到朱厚照这么问，御史台的官员纷纷站了出来，摆出了一份份罪证。
虽然其中没有弹劾张太后，但每一条都剑指这位太后。
等所有人说完，朱厚照放下了经书，起身走到了三位内阁大臣面前。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这件案子三司已经接手了吧？”
刘健点头确认。
朱厚照再问：“是人证不够，还是物证不够，或者是没找到尸体？”
刘健拱手：“人证物证俱全，尸体也已经找到，其他罪恶皆有证据。”
朱厚照声音提高了一些：“也就是说，在人证物证各种证据都齐全的情况下，你们还搞成了这样是吗？”
三人有些尴尬，可事实确实如此。
朱厚照黑着脸，目光看向其他臣子：“父皇曾经交代朕，诸位公卿乃天下俊杰，天下有诸位帮助朕打理，朕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幸福安稳的皇帝。”
“朕相信父皇没有看错人，也认为是如此。如今父皇尸骨未寒，朕这个做儿子的，想多陪陪他，想多念些经，让他路上走的安稳，便把国家大事交给诸位，想着诸位会如父皇说的那般，把任何事情都办得明明白白。”
刘健等人老脸有些红，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皇帝那么相信他们，结果他们搞得一塌糊涂，最后还需要皇帝站出来，还是当着大行皇帝棺椁的面。
朱厚照向三司衙门三个头头招了招手，闵圭三个人连忙走到三位内阁大臣身后。
朱厚照问眼前六人：“现在你们给朕一个准确的话，这件事你们能不能处理好？”
闵圭刚要回话，朱厚照抬手拦下了他，继续道：“能办好你们就去办，别打扰朕陪父皇的最后时间。”
“办不好也很简单，朕立马让史官过来，让他把今天的事情记录下来，并且在最后备注，告诉后世所有子孙。”
“咱们这一朝的人，上到朕这个皇帝，下到满朝公卿，都是酒囊饭袋，一群废物。”
“连个最基本的案子都处理不好，朕和尔等还有何颜面管理天下百姓？”
“干脆趁着父皇没走，咱们一起陪着他上路，省得丢人现眼，让后世子孙看笑话。”
“陛下。”
六人老脸涨红，纷纷跪倒在地。
后面听到这话的官员们，也连忙跟着跪下，脸上满是惭愧。
要是皇帝单骂他们，他们心里会不爽，可现在的皇帝连自己都带进去了。
整个正德一朝君臣，全部都是酒囊饭，这要是记录在史书上，他们别说名声了，将会成为永远的笑柄。
朱厚照仿佛气上了头，挥着手道：“你们也不用跪，你们不欠朕什么，错也不在你们，错在朕信了父皇的话，错在朕把你们当成了三杨在世，错把你们当成了张良包拯。”
“朕这就下罪己诏，并且向天下百姓，向史书承认，咱们满朝文武君臣上下，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都是一群畏惧权势，不敢为天下先的蠢蛋。”
“哈…”朱厚照突然一声大笑，走到棺椁面前语带哽咽道：“父皇啊，你看错人了，你当初告诉孩儿，衮衮诸公是有史以来最好的臣子。”
“他们秉持真理，坚持正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会坚决遵守这四句话，只要孩儿听他们的话，认可他们，我新一朝君臣将会成为千古佳话。”
“哈哈哈，父皇啊，照儿信你的话了，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到底是父皇你的错，还是孩儿的错，还是整个天下的错。”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刘健等人跪向棺椁，眼睛通红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们没想到弘治皇帝对他们的评价期望如此高，更没想到他们在小皇帝的心目中，竟然是如此伟大的存在。
小皇帝倚仗着他们，可再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或许他们心中有别的想法，可在这一刻，他们真的动容了。
他们觉得姑负了弘治皇帝的信赖，姑负了当今陛下的信任。
朱厚照转过身来，以往的精神头一下子消失，仿佛刚才那一番话，抽空了所有的精气。
默默回到蒲团坐下，拿起了经书一字一字再次念了起来。
然而与刚才不同的是，刚才皇帝念经的声音充满了朝气，以及对先皇的思念。
可现在再听，麻木，失落，还夹杂着一丝委屈，再配上那表情，让人忍不住心疼。
“张延龄，张鹤龄！”
马文升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红的像兔子，他恶狠狠瞪着闵圭，那表情仿佛要吃人。
“你行不行，你要是不行就立马辞官滚蛋，老夫亲自来，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惩戒了这对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