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信息按照复杂的路由协议发出。深核的提议措辞谨慎而充满学术化的迂回，但核心诉求清晰无比。
莎拉的回复比以往慢了十二个小时。这十二个小时，深核指挥中心的气氛近乎凝固。
最终收到的信息简洁而冰冷：“可提供‘高效催化酶合成路径（第三至第五阶段）’实验记录及部分中间体样本，以及‘l-7型深层地质雷达基础信号滤噪算法’。要求换取‘清道夫群体运动高阶模式分析（需包含至少三个可证伪的预测模型）’及‘对“巡游者”单位首次出现时间与地点的回溯分析报告’。交易时间：四十八小时后。坐标：z-7（废弃气象观测站深层机房）。备注：本次交换资料将植入一次性的物理加密锁，需在交易现场由我方人员提供的密钥模块同步解密读取。同意则回复确认。”
苛刻，且充满控制欲。
要求更高价值的情报（包含了预测模型和对新单位的研究），并设置了现场解密这种高风险环节，显然是为了防止深核拿到资料后中断联系或提供虚假分析。
“她在加大控制力度，同时测试我们的服从性和情报质量。”老陈面色严峻，“现场解密…我们的人不能去。但用远程机械或生化单位，如何操作那个‘密钥模块’？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模块本身可能就是追踪器或扫描仪。”
小迪快速模拟：“如果模块是标准接口，我们可以用改造的‘工兵’前肢进行物理连接，但数据传输过程无法避免。他们可能会在密钥信号中夹带扫描脉冲或定位代码。”
钉子提出另一种可能：“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怎么解密。这个环节本身就是为了制造心理压力，并确保我们无法在交易后立刻转移或切断联系——我们必须待在能接收并操作密钥信号的范围内。”
阿战沉默片刻，眼中光芒闪烁：“将计就计。同意交易。但我们不做现场解密。”
“什么？”小迪不解。
“我们要求他们将资料和密钥模块一起封装在完全电磁屏蔽的容器内，由我们带走。告诉他们，我们的‘分析环境’需要高度洁净和稳定，现场条件不符合。作为让步，我们可以在收取容器后，立刻通过一条单向加密数据链，传输‘清道夫群体运动高阶模式分析’的第一部分。等我们返回安全环境，解密并验证他们的资料后，再传输剩余部分和‘巡游者’报告。”阿战缓缓说道，“如果莎拉真的急需我们的分析来应对前线，她会权衡。这等于把皮球踢回去，也测试她的底线。”
信息发出。这次莎拉回复得更快，内容只有两个字：“可以。”
没有讨价还价。这反而让深核众人心头更沉。莎拉如此干脆，要么是前线已火烧眉毛，要么是她有绝对的自信，无论资料是否被带走，她都能达成目的。
四十八小时后，z-7坐标点。
这次内城出动的人员更多，戒备更加森严。除了卡恩中校和技术人员，还多了一队全身覆盖在厚重装甲下的“寂静守卫”——内城情报总局直属的精锐反渗透部队。他们沉默地散开，占据了观测站各个要害位置，如同冰冷的雕塑。
交易过程比上次更加压抑。那个银灰色的屏蔽容器被放在指定位置。深核的“搬运者”在更多双眼睛（包括多种光谱监测设备）的注视下，将容器拖入地下通道。与此同时，一份数据包通过一次性的抛洒式通讯中继器（用完即自毁）发送到了内城指定的接收频率。
卡恩中校的手持设备亮起，显示接收成功。他仔细检查了数据包的加密标识和完整性，对周围的“寂静守卫”微微点头。没有多余动作，所有人迅速撤离，比来时更加干脆利落。
容器被迅速转移到数个中转点，经过最严格的扫描。屏蔽效果极好，外部扫描几乎一无所获。最终，它被送到α基地一个特制的隔离分析室内。室内墙壁覆盖着吸波材料，并有独立电源和空气循环。
“物理结构检查完毕，无外部附着物，无可见陷阱。”钉子报告，“现在开启。”
机械臂小心地打开容器。里面是几个密封的存储单元，以及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黑色密钥模块，接口是标准的数据针型。
“先不连接密钥模块。”阿战命令，“尝试对存储单元进行物理读取和底层信号分析。”
技术蟑螂靠近，使用非接触式探针。存储单元本身有物理锁，强行破坏可能触发数据销毁。但探针检测到模块内部有微弱的、规律的电磁脉冲。
“模块在主动发射信号…非常微弱，频段极其特殊，几乎与环境噪声融为一体。”小迪分析着波形，“这不是待机状态…这是在持续广播。内容…似乎是某种加密的定位信标，或者状态报告信号。”
“信号传播范围估计多大？能否穿透我们目前的屏蔽层？”阿战立刻问。
“信号强度极低，在地下复杂环境中有效传播范围可能不超过一公里…除非他们有中继站或者知道大致方向进行增强接收。”钉子快速计算，“但如果我们连接它进行解密，它很可能通过数据线获得电源加强，或者激活更强的发射模式，甚至直接上传扫描木马。”
“切断它的能源。”阿战下令。
机械臂使用绝缘工具，小心翼翼地将密钥模块从存储单元旁移开，放置在一个特制的法拉第笼小盒内。微弱的脉冲信号立刻消失了。
“现在，尝试破解存储单元的物理锁。不用管数据是否会被销毁，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确定这些资料的真伪，至少是部分。”阿战知道这很冒险，但如果资料是假的，整个交易就毫无意义。
小迪和老陈紧张地操作着。他们使用高精度激光和震动探针，试图寻找锁具的机械弱点。过程持续了漫长的一小时。
“咔嗒。”一声轻响。
一个存储单元的物理锁被成功解除，没有触发销毁机制。数据被导出。
屏幕亮起，复杂的化学方程式、实验参数、光谱分析图、失败案例记录…浩如烟海。小迪和老陈如饥似渴地投入验证。
“合成路径第三到第五阶段…逻辑连贯，实验数据详实，中间体的结构和特性描述…与已知的旧时代文献碎片能对应上，而且更优化！这部分…很可能是真的！”小迪声音发颤，“如果有了前面的阶段和后续的…我们真的有可能合成出干扰‘钢铁瘟疫’转化过程的特异性酶！”
老陈则盯着那份“l-7型深层地质雷达基础信号滤噪算法”。“算法结构精巧，针对的是地壳深层常见的杂波和多重反射…这确实是高级货。虽然只是基础部分，但思路对我们完善自己的监测系统极有帮助。”
诱饵是金的，但鱼钩也实实在在藏在里面。
“密钥模块的持续广播，说明莎拉希望知道资料最终被带往何处，至少是大致方向。”钉子说，“她可能在我们可能的撤退路径上部署了接收点。这次交易地点z-7，位于我们已知的α基地和γ基地的延长线夹角区域…她可能在三角定位。”
阿战感到了寒意。莎拉不仅仅在交易，她在织网。每一次接触，每一次物资流动，都可能留下痕迹。她正在用耐心和技术，一点点压缩深核的隐藏空间。
“立刻启动‘巢穴转移’预案第一阶段。”阿战命令，“所有非必要电磁静默，关键设备进入低频运行模式。α基地与γ、β基地之间的固定通道暂时关闭，启用备用迂回路线。‘信使’网络改变活动频率和路径。”
“那…给内城的后续报告还发吗？”小迪问。
“发。但内容要调整。”阿战眼神冰冷，“‘清道夫’的高阶模式分析，给真的，但把最关键的一个模式触发条件参数稍微修改，让它在面对内城某种特定战术（比如他们最近频繁使用的密集炮火覆盖）时，预测会提前三到五秒。这不会造成致命错误，但会让他们的战术衔接出现细微脱节，增加他们的战损，也能测试我们模型的‘预测’效果。至于‘巡游者’报告…给一个模糊化的、指向‘钢铁瘟疫’可能具有某种地下指挥节点’的推论，但不说具体侦测方法。继续吊着他们。”
他将目光投向那个被关在法拉第笼里的密钥模块。“这个模块，改造成我们的‘信使’。给它加载一段伪造的、指向废土南方沼泽区的微弱信号循环，然后让一只‘搬运者’带着它，通过一条曲折的、远离我们所有基地的旧时代污水管道，慢慢往南移动。给莎拉的情报网，送一份‘大礼’。”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莎拉想追踪，就给她一个值得追踪的假目标。
就在深核紧张地进行内部调整和反制布局时，西部战线传来了剧变。
内城军团的“深层钻探”计划，似乎取得了“成果”——或者说，引发了灾难。
根据“信使”网络拼凑的信息和远方天际不正常的能量闪光推断，内城在“钢铁瘟疫”侵蚀区边缘的某处地质薄弱点，进行了一次“高能钻探-爆破”联合作业。意图可能是灌注高热或化学物质摧毁地下结构，也可能是安装大型监测设备。
作业似乎最初是成功的。爆炸的震动连远在数百公里外的深核都通过地质传感器捕捉到了微弱的余波。
但紧接着，事态失控了。
钻探点并没有像预期那样坍塌或平息，反而形成了一个持续扩大的“涌出口”。不是岩浆，而是某种银灰色的、具有流体和金属固体双重特性的物质，如同活着的汞，从地底疯狂喷涌而出。这些物质接触到空气和土壤后迅速“活化”，扭曲、伸展，形成难以名状的、介于机械和生物之间的恐怖形态。其转化速度和攻击性，远超地表的“清道夫”和“巡游者”。
更可怕的是，这次喷发似乎激活了地下一张广泛的、沉睡的网络。西部广袤区域，多个地点同时出现能量异常和轻微地震，仿佛地底深处有无数个“钢铁瘟疫”的巢穴被惊醒。
内城的前线阵地几乎在瞬间被银灰色的浪潮淹没、吞噬。观测到有重型载具和固定堡垒被那流体金属包裹、渗透，然后在几分钟内被“同化”，成为浪潮的一部分。撤退的命令混乱而绝望，天空布满了逃向内城的飞行器尾迹。
“钢铁瘟疫”的推进速度，暴涨了十倍不止。其前沿锋芒，直指内城第三环区的外围防御带！
深核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屏幕上，是“信使”冒死传回的模糊影像片段：银灰色的大地如同海洋般起伏，吞噬着一切人造物的轮廓；扭曲的金属巨物拔地而起，发出非人的尖啸；内城的炮火和能量光束打入浪潮中，只能激起短暂的涟漪，随即被更多涌上的物质填补…
“他们…挖到了不该挖的东西。”老陈的声音干涩，“那不是源头，那是…动脉。或者肿瘤的核心区。他们把它弄破了。”
小迪脸色惨白：“这种活性…这种转化效率…我们所有的理论，所有的干扰思路，在它面前可能都像用水枪救火。信息素网络？它的信息传递可能是量子层面的！转化酶抑制？它可能根本不用酶，直接是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