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金箍棍抡洒间，周遭的空气都被一种持续不断的高频震动搅得模糊。
不需真的接触，只是棍花靠近一扫，一头头恶鬼或被立时震成一片血肉浓雾，或被荡得骨断筋折破碎不堪。
数十头恶鬼围扑，竟无一鬼可近此女三尺之地！
李砍有些着急，生怕这些恶鬼都被这女人包圆了，主动冲上去砍杀起来，引起大娘子频频侧目。
片刻后，地洞口的恶鬼被荡涤一空，李砍又同汤韶崔嵬四处奔走着，将零星几头冲向远处民居食肆的恶鬼肃清。
而水道深处的妖鬼们暂时没能刨开通路，战斗告一段落。
几乎是四人刚刚完活，大队的马蹄和脚步便蜂拥而至。
“小哥儿刀法干脆，没有花头，敢问是哪家的子弟？”
大娘子低头望着李砍，眼光在他的斩首大刀上停留了两息。
一张本该柔和清丽的面容，却因习武变得棱角英挺。
红唇一吐，话音银铃般悦耳。
“当不得哪家，外城延庆坊人，候命行走李砍，谢过……？”
“褚……害！你还是唤我大娘子吧！”
大娘子露了个褚姓，却大咧咧的吞了后面的名字，听李砍坦然自称是个白身，反倒神态间更加爽朗开怀，抱棍笑道：
“‘刀陇李’若是能多些你这样的子弟，【月上影】也不会守不住了，来日府司里相见一起吃杯酒水，走了！”
大娘子的目光越过李砍的头顶，望见神策府赶来的众多军马，面色忽然冷了下来。
同李砍与汤韶几人打过招呼，几步腾跃间就消失在了楼阁错落的光影中。
所来的大队铁骑同崔嵬的穿着相似，只是甲胄更厚重，骑的马比凡马明显雄壮，却又不似八尺龙驹那般巨硕。
“得咧，咱哥俩撤吧，这块烂摊子交给神策府去堵吧，奶奶的，浊龙腑都露在南区坊市周围了，看看工部和钦天监明日会不会罢几个脑满肠肥的老爷。”
汤韶骂骂咧咧地喊李砍走人，也不打算同神策府的来人打招呼。
崔嵬又道了几声谢，言辞客气，却也没甚实在东西。
李砍还有点不舍，心想下面那么多恶鬼要是都砍了，恐怕诸子百家的典籍能基本凑个全乎。
可神策府的缇骑一到，纷纷持锁链封住地洞。
接着又有大批兵丁在工匠的指挥下添石倒沙，正要彻底填埋掉这处坑洞。
李砍无奈，只好同汤韶一起离开。
……
“勺哥，这到底怎么回事？玉京皇城，真正的天子脚下，地底下竟有妖鬼，还有一片如此深的地下世界。”
正如汤韶所言，李砍今日才算见识了玉京城真正的样子。
绮丽繁华之下，深邃漫长的甬道聚集着妖魔恶鬼，更深处的黑暗世界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突然的差异就好象李砍第一次站在皇城根儿前，看见这座巨城的金瓦红墙，与内外城的差别。
不断的打破他对这个世界创建起来的认识。
“妖精，鬼怪，其实都是民间志话的说法，真正是没有的，那些恶鬼，本都是人啊。”
二人寻回龙车停驻的地方，车夫依旧静静驾车停在原处等待着。
仿佛这场大战，一片大火都与他无关。
李砍心里乱想，假如他和汤韶一去不回，这车，又能在停在这里多久呢？
“‘浊龙腑’存在的时日太久太久了，我是个粗人，也不读史，说不明白。只知道最早是某朝修来做暗渠水道的，可渐渐有些见不得光的人，事儿，就往里凑……”
汤韶黝黑的面庞埋在车厢的影子里，看起来模糊一片。
他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这片地下世界的由来，李砍却听得不住的摇头。
所谓“浊龙腑”，是玉京皇城地下的水道世界，存在至少三个大朝之久。
最早是作为城市排水排污所用，异常方便。
但由于先天环境适合阴暗面的事物生长，慢慢成了逃犯、黑市交易、歹人销赃的地界。
再者就是被各种大人物、势力利用来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
最麻烦的是一代代王朝更迭，城破国灭之时总有部分前朝馀孽逃遁藏入其中。
于是这片地下水道世界不仅没有被清缴干净，反倒在若干年里越挖越深，越挖越广，没人知道“浊龙腑”的规模如今变得有多么广大。
也许已经是一个不小于皇城的地下世界。
“怎么接受得了……怎么能允许自己屁股底下埋着这么大的雷！简直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治不了滴，人说玉京的楼有多高，浊龙腑就有深！嘿嘿，人嘛……只要火没烧到眉毛，忧心的还是明日能不能多挣几钱银子，家里的鸡又下了几个蛋。
其实几朝下来，这里没闹出过什么大乱子，工部和钦天监早有探查，玉京的地脉迥异，想挖塌或者挖上来，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也早封印了较大些的通口。
你可知唯二两处地脉薄弱之处，是浊龙腑与地上皇城最大的通路，在哪里？”
车里昏暗，李砍看不清汤韶的模样。
但他能想象得出那张肉黑的胖脸一定挂着欠嗖嗖的戏谑，叹了口气，道：
“你这样讲，候命司一定是其中一处，另外的……神策府吧。”
“对喽……咱这儿还是片稍小的口，真正危险的地方是神策府在镇着，你呐，安心就成，戳不到屁股的。”
李砍对此不置可否，再问汤韶这些妖鬼是怎么回事，他只说和瀛洲妖鬼道曾入皇城有关，具体也不甚清楚。
想到玉简中有提示，这些恶鬼是受所谓的“天照大日孁贵”感染所化，这东西一定与妖鬼道有关。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李砍看了看刚才斩杀妖鬼的收获。
彻底补全了五十五篇《韩非子》，四十二篇《慎子》，六篇《申子》和部分《管子》的篇目。
几乎将法家的重要内容收集完全。
他还一度担心秋刑过后没有稳定的斩杀来源，会延误法家经义的研习。
这下好了，爹娘再不担心我没书读了。
大致看了看这些篇目的内容，暂先放在一边。
又回想起崔嵬的银枪和大娘子铁棍，二人所使的劲力都有独特的神异，完全超出了他对兵器搏杀战斗的认识。
此后一连几日当差，再没有发生如今日这样意外的事情。
李砍算是细细逛遍了玉京南城区，这片局域足有两个内外城加起来大，人口繁密，算是相对“平民”的聚集区。
中间有两日间歇休沐的时间，李砍也没回外城。
本想向汤韶讨一份酥脂豆腐送去给蓝教头，可咱们勺哥对这所谓的稀罕物嗤之以鼻。
自己做主给李砍弄了点别的东西。
说实话，卖相寻常，看起来象是外城脚夫棒棒们常吃的酱油大豆腐。
但也算李砍用掉了最后一次免费的饭食机会。
本着对汤韶的信任，李砍带着这份大豆腐，换了身针脚细密的粗布武服，一路奔到了兵主院。
这次没等入了镇子他便换下跂踵靴，穿起上次那双布鞋。
自从与柯丑石交过手，又见识了崔嵬和大娘子奇绝的枪棍本事，李砍对武夫拿手的真劲神通可是眼热的紧。